不,或許和那個人相比,他只是條生存在夾縫裡的不知所謂的可憐蟲,遠稱不上瘋狂。
這不會是彭婆婆可以給出的籌碼。
謝長生若有所思地盯著腳邊的紙團。
過了一陣,他開口道:「剛才你說是你叫來了我和寧准,到岡仁波齊,到天葬台。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按照時間來算,寧准不可能是被你叫來的。他是自己來的,但他的到來,似乎不在你的意料之外。」
彭婆婆好像並不在意謝長生是否去查看那個紙團的內容,將紙團扔出去就像是完成了她一件重大的心事,她的肩膀已經垮了下來,年輕的面容透出了一股遮掩不住的屬於靈魂的老邁與孱弱。
她仿佛在一瞬間就又恢復成了那個瘦小乾巴的老太太。
聽到謝長生的話,她有些晃神地遲鈍了兩秒,才回答道:「不,確切地說,是God他快了我一步,事實上,我已經通過他留下的某種聯繫方式去聯繫他了,我希望他儘快趕到岡仁波齊。」
「只是沒想到他來得太快了,快到讓你們兩個撞在了一起。」
彭婆婆無奈地搖了搖頭,神色褪去了那些戒備與怪異,變得平和許多。
謝長生道:「昨晚沙漠上遭遇的一切確實都與你有關?」
「可以這麼說。」
彭婆婆點頭:「但更準確點,是被選中的那個人的腦內記憶和幻象有關。在今早之前我還無法完全確定這些聯繫,但現在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就算我回答不了你,等到寧准回來,也是可以給你答案的。」
「他特意點名選了這個房間,就證明他已經猜到了房間和大門上那盞紅燈,以及每晚的大部分怪異遭遇之間的關係了。」
「那盞紅燈會選中特定的房間裡的人,並在夜晚的行進中,給予他一項有趣的權力——挖空記憶,變幻想為現實的阻礙。」
說到這裡,彭婆婆有些疲乏地站起了身:「好了,你問的已經足夠多了,長生。」
「我很樂意回答你更多的問題,但前提是,我們仍是朋友。如果你想清楚了,就在晚餐開始前到隔壁的房間找我,我會一直在那兒。」
她走到門邊,謹慎地貼耳聽了一陣外面的動靜,才緩緩拉開房門,向外走去。
在她的身影即將完全消失在房間內時,她忽然聽到背後的黑暗裡傳來了謝長生壓得極低的聲音。
「我記得,樂樂離開的時候才十歲。」
門縫裡的背影一僵。
彭婆婆的唇角抿緊又鬆開。
「我知道。」
她說。
走廊上的光亮出現了剎那,又急促地消失了。
房門再次閉合,一切都無聲無息。
不知過了多久。
謝長生收回釘在房門上的目光,靠牆半蹲下來,伸手撿起了那個紙團。
意料之內,紙團裡面是一串境外的電話號碼。
謝長生閉眼在自己的魔盒裡挑挑揀揀了一番,掏出來一個雕刻著奇怪字母的打火機。
打火機噴吐著幽藍色的火焰,大片怪誕不定的光影一道一道拉扯搖擺進謝長生緩緩睜開的眼瞳。
他的胸膛錯失規律地起伏著,鼻息間漸漸溢滿了紙張燃燒的煙塵氣,酸苦而又沉悶。
與此同時。
三樓雜物間。
牆角歪倒的燭台被扶正,亮起一簇細小的光,將兩道交疊的身影綽綽地拓上牆面。
隨手把用完的打火機丟回雜物堆里,黎漸川屈膝坐到了寧准旁邊。
在這相當短的時間內,兩人已經檢查過了房間裡的所有邊邊角角,將最終獲得的可能存在一定價值的線索都擺在了面前這張還算乾淨的瘸腿矮桌上。
它們主要是兩樣東西——粘著一枚指甲的小貝爾的故事書,以及一張從某個玩偶斷裂的殘肢里剖出來的舊紙條。
「原住民們口中的神究竟是什麼,如何出現,怎樣存在。所謂的怪異是究竟被某種力量催生而出,還是被吸引而來。腹語玩偶說出的那些嚮導與研究者的隱秘,米莉亞與葉戈爾,洛班和葉夫根尼——」
「在小貝爾出現在我的手臂上的時候,我就有了這種預感,這一切的真相或許都可以在這裡被掀開一角。」
裹著擦痕與血漬的手指撫平破損的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