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漸川的腦內慢慢傳來細密的針扎般的刺痛,這是一種他極為熟悉的痛感,往往與他難以辨清的過去有關。
他的眼底不受控制地浮出深藍色的光粒,它們在細密幽微地分崩、重構,於瞳孔深處凝結成冬夜裡的冰。
裸出的臂膀與手背,青色血管將要爆炸般凸起,肌肉的線條緩慢地顫抖著。
黎漸川猶如在深海中瘋狂掙扎的人一樣,竭力感知著最後一絲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
突然。
他看到朱利安抬起了一直垂在椅子另一側的手臂,像是課堂上想要回答問題的小學生一樣,高高地將它舉了起來。
這使得朱利安浸泡在黑暗中的輪廓平白多出了一截,如一根自他體內支出的慘白骨刺,或蝮蛇高高聳起的頭部。
這條手臂上,套著一個腹語玩偶。
它是一個小男孩的模樣,漆黑木訥的眼睛,大大張開的血紅的嘴巴,從背帶褲邊緣露出的部分透著人皮的質感,讓人懷疑它的製作方式,而和朱利安手臂相接的地方,仍在濕淋淋地淌著血,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玩偶的樣子恐怖奇詭,但看到它時,黎漸川的心裡卻忽然湧現出一絲莫名的,與它交談的欲望。
黎漸川控制住了這種欲望,眼神冰冷地看著它
好像注意到了黎漸川的凝視,它忽地轉頭,看向黎漸川。
四目相對的瞬間。
舉著玩偶的朱利安忽然停止了大笑。
他扭頭看著玩偶,恢復了正常的聲音,並用一種非常溫柔憐愛的語氣道:「親愛的小貝爾,你為什麼不笑了呢?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可以告訴朱利安叔叔呢。」
緊接著,玩偶兩條小小的手臂同時搖晃了起來。
玩偶的嘴巴不動,而朱利安卻如同真的在表演腹語玩偶一樣,捏緊了自己的嗓子,用稚嫩古怪的童聲回答道:「哦,親愛的朱利安叔叔,你和我擁有相同的名字,我想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情。」
「我一點都不想回到這個恐怖的禁區。」
玩偶的小手臂瑟瑟發抖地抱緊了自己,臉上似乎也顯示出了沮喪的表情,好像真的是個活人一般:「但我知道,我必須回到這裡來,不然我將會很快死在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裡,成為一灘腐爛的肉團。」
「我很早就已經開始後悔了,我不該輕易地相信這場實驗,輕易地放縱自己的瘋狂。如果可以有一次時光倒流的機會,我一定從第一周目開始,就選擇放棄。」
「可現在,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不敢將那個秘密告訴任何人,他們隨時都會殺了我!只有一個人或許是例外,因為他是我的同類,他是上一個周目的倖存者,他現在,正在憤怒地看著我——」
「而我,也正在注視著他。」
強烈的窒息感一松。
黎漸川用力呼出一口濁氣,和玩偶那雙漆黑木訥的眼睛冷冷對視著。
第170章 車諾比
幾乎是瞬間,圍坐餐桌的其餘所有研究者的視線全部投注了過來,順著玩偶的目光,齊齊落在了黎漸川和舉著腹語玩偶的朱利安身上。
第一周目的研究員,上一個周目的倖存者,以及某個無人知曉的隱秘?
大廳內的空氣突然靜得落針可聞,就連剛才被朱利安的嘻嘻笑聲拉拽得如墜夢魘的混亂粗喘低泣,都在剎那消失乾淨,仿佛被一塊吸聲的海綿眨眼抽成了窒息的真空。
黎漸川眼角的餘光飛快地掃過大部分研究者的表情與反應,由此判斷出了一些來不及遮掩的東西。
這對他來說,是相當意外且豐富的收穫。
「你所說的倖存者是我,朱利安?」
黎漸川將心神回歸到了與自己對視的腹語玩偶身上,面無表情地挑了挑眉:「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和所有人一樣,都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玩偶血紅的嘴巴裂得更大了,它像是瞬間瞪圓了它那雙漆黑詭異的眼睛,稚嫩尖利的童聲透露出了無法克制的驚怒:「哦上帝——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你究竟還在妄想些什麼,方一川?」
「還要我再說多少遍,我們的實驗只會有失敗這一個結果,我們得不到它們之中任何一個的認可,我們見不到真正的神明,我們只是一群愚蠢的、無知的可憐蟲,只會在車諾比的詛咒中成為一團又一團恐怖的爛肉!」
「我希望你清醒一點,我們才是同類!」
黎漸川將玩偶信息量頗大的話語全部納入腦內,同時他注意到,腹語玩偶沒有否認自己稱呼它朱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