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就是我聽信了『自己』的警告,去殺所謂的兩個鏡像。但這兩個鏡像必然很難找,然後你們就有了充分的時間來瓦解我,迷惑我。這樣的選擇也證明我是個傻子,應該很容被迷惑。」
「第二個的話,應該是我得出了時空上的圓這個答案後,選擇相信這個答案,返回鏡中穿梭的入口,然後就真的一腳踏進了這樣一個圓中,用自己的思維圈住了自己,永遠也走不掉。」
「第三個死局,大概就是剛才,我否掉了時空上的圓,知道了它是個在邏輯上有著較深層次的陷阱,就是為了讓我回去,讓我放棄這次鏡中穿梭,陷入真正開啟的圓中。於是我選擇直接穿梭,離開這裡。而當我到達出口時,因為我沒有達成離開條件,自然也就會死亡。」
「至於第四個,也就是現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兩個鏡像,其他時間線上的自己,不知該不該相信的警示,圓……這一切因素會讓我困惑,從而忽略掉很多事情,讓自己陷入死局。」
黎漸川頓了頓,用低沉如夢境深處的晚鐘的聲音輕輕道:「就比如,你現在的那些小動作。」
說完,他將口中的口香糖吐到了塑料紙上。
腦海內安靜片刻,那道屬於自己的聲音響起:「你很早就懷疑我了。」
「廢話。」
黎漸川冷嗤道:「腦海里突然出現另一個自己的聲音,是人都會懷疑。只不過有之前突然出現的所謂危險預知的情況,正常人只會懷疑自己人格分裂或者是在這裡突然誕生的某種怪異能力。」
「但不好意思,我不太正常。」
黎漸川眯了眯眼,眉梢微揚:「我對自己這顆腦袋的了解,比開過我瓢的醫生還多。分裂,和多出任何本來不屬於自己的能力,在我身上根本不可能發生。所以當我確定確實是有兩個鏡像存在的時候,我就想到了你,和給我危險預知的那個傢伙。」
「你們就是那兩個鏡像。」
「那些警示有對有錯,真假摻雜,所以才容易攪渾邏輯。不過有兩個鏡像這件事沒錯。而且,也確實只有殺了你們,我才算達成離開的條件,可以從這個鏡中出口完好無損地離開。」
「至於你們的目的,無非是殺了我,或者困住我。要麼讓我死,要麼讓我迷失,或被你們在拉長的時間裡不知不覺找到漏洞,一點點瓦解崩潰。」
「從我在鏡子廢墟第一次直視鏡子裡的自己,我就已經落進了這個陷阱。」
那道聲音沉沉笑出聲:「這次你真的相信自己的判斷了?既然你認為我是鏡像,是在陷害你,一直都在真真假假地暗示你,引導你,讓你的思維一層層破開,答案一個個否定,那你現在就相信你的答案了嗎?你不怕是下一個陷阱?」
黎漸川道:「我說過,人類總是會相信自己經過深思熟慮,排除種種懷疑矛盾後得到的真相。我也不是例外。」
像是聽出了黎漸川語氣中的決斷,那聲音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不相信我們擁有破綻。僅靠邏輯上的辨別,無法確認之前的答案是錯的。」
「我認可你的後半句。」
黎漸川道:「但你們的破綻不少。而最大的那個破綻,就是等在鏡中通道內的那個我。」
「什麼?」那聲音透出訝異。
「第一,他太弱了。如果我這麼弱,現在墳頭草都幾米高了。」黎漸川不知真假地隨意說著,「第二,他的話里漏洞多得數都數不過來,如果我這麼說話,舌頭早就被切碎扔進太平洋餵魚了。」
「另外,如果真按照我的邏輯來,我不喜歡雲山霧罩那一套,我會一開口就告訴另一個自己,我在其他時間線醒來後得到的記憶是什麼。還有,等在這兒的那個我既然已經知道有其他時間線存在,又憑什麼認為來的一定是過去的那個他呢?難道不能是來自其他時間線的自己?」
「——選擇用其他的『我』來布置這個陷阱,是你們最大的失誤。」
那道聲音笑了聲,緩緩道:「既然你知道我們的陷阱中有拖延時間這一環,也看到了我們現在的小動作,那為什麼不動手呢?或許你不知道該怎麼對我們動手?畢竟我們就在你的身體裡,我們就是你……」
「誰說我沒有動手?」
烏黑的眼睫壓下黎漸川瞳孔中反射出的冷厲的鏡中光線,他微低的眉頭浮出一絲狠辣的陰翳,唇角輕輕一勾:「我家寶貝兒的瞳術我不會,但催眠我也不是外行。」
「你——!」
內心那道聲音還未叫出聲,黎漸川盯著鏡子的雙眼就已驀地閉緊。
漆黑一片的視野內忽地刮過無數五彩斑斕的扭曲光團,黎漸川如置身在潛意識的虛無中,感受不到任何實質的存在。
他的靈魂好似浮在空中,思維遲滯,猶陷半夢。
在這種古怪的似醒非醒狀態里,他空蕩蕩地漂浮著,漸漸地,周圍陸離的光團消失,前方出現了一幕熟悉的場景——那是黎漸川進入鏡子廢墟後第一次回頭直視廢墟中的一面鏡子。
黎漸川漂浮過去,從那幕場景中穿過,那面鏡子就無聲地炸開了裂紋。
隱約間,那裡傳來掙扎的微弱的哭聲:「我一直在給你預知,一直在幫你!我沒有參與過陷害你的事……如果不是我,你會遭遇更多的危險!」
黎漸川沒有理會,繼續漂浮往前,又見到了自己第二次直視鏡子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