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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倒的燭火點燃桌布,還有蔓延的趨勢。

他果真是荒唐透了,在東君廟裡縱火,卻壓根不想去管。

燒吧燒吧,讓烈火將他們焚盡。

裴懷鈞發出一聲忍耐的喟嘆,貓貓鬼赤紅的舌尖划過胸膛,吻落在心臟處。

明明他的唇輕柔濕潤如雲,他卻有種被隔著皮肉,含住心肝的錯覺。

小衣會吃掉他的內臟嗎?

這或許是個懸念。

裴懷鈞的腰部習慣性繃出弓弦的弧度,隨即鬆弛下來,卸下最後一層防備。

衣絳雪伏在他的身上,掌心卻隔著一層,托住他的腰。

劍修的習慣騙不了人。他歡快地在他的身體線條上按了按,硬邦邦的,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

「劍修在被近身時,肌肉會緊繃,這是隨時反擊的本能。」

厲鬼的指腹在他腕處一滑,在他手臂的經絡上印出尖尖的牙印,「常年握劍的手,會習慣性地用力,暴出青筋。」

他意在言外,「懷鈞,你也和劍修有同樣的習慣,會像豹子一樣繃著腰,隨時暴起哦。」

裴懷鈞嘆了口氣,徹底擺爛地抵在供桌邊,火舌已經舔舐上神像的雕塑,火光映亮他的臉龐,他卻笑道:「小衣好聰明,真是什麼都知道。」

衣絳雪點頭,「我就是知道。」

「……都是那個人教我的。」他的眼睫拂過,吐息也輕盈,「你說,我學的好不好?」

衣絳雪看似還是無邪的厲鬼,容貌綺麗艷絕,瞳孔深處失卻了真正的笑容。

「懷鈞,你從什麼時候起,不再握劍了?」

裴懷鈞凝望著他,瞳孔微涼,卻有暗火翻湧,「劍,是謂器。縱然修得天下無敵的劍,我能如何?」

「是能憑一己之身改變這個世道,還是能扭轉宿命,挽救逝去的人?」

劍修連劍都懸於高閣,不再出鞘,那該是怎樣的心灰意冷?

衣絳雪沉默片刻:「有一個人,他曾有一位道侶,情誼甚篤,相伴多年,卻在最關鍵的時刻背叛了他的意志……我當如何?」

「誰知道呢,或許是他早就瘋了吧。」

裴懷鈞還是那樣溫柔而憂悒,「小衣那樣好,殺了他就罷,何必深究。」

「總不能和瘋子一般見識。」

衣絳雪又問道:「懷鈞,若你發現,你的道侶與仇人,最終是同一個人……你該不該恨?」

昔日道侶,今成仇讎。

判決懸而未落,他們離戳破真相只剩下一張窗戶紙。

小衣縱然猜出了大半,卻以他者的稱謂,似在提起與自己無關的一段故事。

如此敘述,卻為他留下了否認的空間。

如果書生願意,他可以為自己辯駁,或者是繼續編撰謊言,善解人意的厲鬼會睜隻眼閉隻眼。

他甚至連恨意都不純粹,夾雜了名為「愛」的雜質。

可再淬鍊千百遍,這樣的雜質都無法提煉出來,保留最純粹漆黑的恨。

有愛才有恨,誰又能倒果為因。

裴懷鈞也看穿了他的想法,卻毫無避諱地笑道:「被道侶怨恨,是他活該。」

他用溫柔而森寒的語調,好似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連枕邊愛侶都與他反目成仇,說明他已經做出了不可饒恕之事,怎麼能被輕易放過?」

「尋仇之時,自然不該顧慮昔日情誼,合該食肉寢皮,挫骨揚灰,才算解氣。」

說罷,他笑的厲害,胸膛起伏,頗有些酣暢淋漓的韻味。

「這樣,才不負他的機關算盡。」

「懷鈞。」厲鬼長眸一斂,神情微冷,「你說,他是怎麼想的?」

裴懷鈞反手握住了衣絳雪的腰,看似笑意低柔,眼底卻划過連綿潮濕的陰雨。

「你做夢了,我也做了夢。或許我們的夢是同一個呢?」

仙人多情如水,卻拂過他的臉龐,若春風與細雨,「我給小衣講一講,這個夢的後續吧。」

他說:「那劍修天生劍心,出自正派名門,自然被寄予厚望。所幸一路修行順遂,廣交益友,也從沒經過什麼挫折。」

「他唯一過不去的坎,大抵就是早年的一樁舊事,也成為他一生的夢魘。」

衣絳雪聽得懂他在說什麼,沒有打斷。

火舌已經燒到了他們身邊。

東君廟裡的種種都在燃燒,卻被衣絳雪的鬼氣阻隔在兩人之外,形成了一個火海燒出的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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