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和地垂下眼睫,籠出旖旎的影,笑道:「小衣關心我?」
厲鬼低著頭,將帖子折好,放進絳紅色衣衫的袖擺中。
他啞著聲:「裴懷鈞,我陪你去,你不要死掉。」
第17章 紅白撞煞(2)
今夜應該早點睡,次日裴懷鈞就得應邀前往張家,弔唁張老太爺。
衣絳雪沒有懸樑睡覺,而是鑽進床上,抱著被子來回翻滾。
裴懷鈞淡定的很,他解開腰封,將青衫外袍掛在床邊衣架上,再淨面漱口,拂滅油燈,一切都打理的斯文妥帖。
他衣襟微松,披散長發,正是君子最慵懶的時刻。
床帳里有影影綽綽的身影。裴懷鈞伸手,掀開床簾,眼眸帶笑:「小衣,今天不睡房梁了?」
滿床凌亂,枕頭堆疊成小山。
一隻紅衣厲鬼化作貓貓蟲,在床榻上鑽來鑽去。
他一會把軟軟的被褥拱起來,四處嗅探。
一會被褥扁下去,衣絳雪把鬼身盤在床簾鉤上,倒吊著,烏溜溜的眼眸來迴轉,沒什麼活氣。他似乎在尋找什麼。
見裴懷鈞準備上床就寢,衣絳雪化為幽曇似的紅衣美人,跪坐在床榻上。
他抱著枕頭,微微仰起臉,神情嚴肅:「今晚可能會有問題,你休息,我不睡了。」
鬼並不需要天天睡覺,他睡不著。
裴懷鈞身負詛咒,卻沒有他這般緊張。
書生止住笑,溫柔撫摸厲鬼的發旋,「小衣,我沒事,明天早上想吃些什麼?」
「炸鬼條。」衣絳雪條件反射地報菜名。
他很快想起,明早有重要的事,於是垂下眼帘,小聲說:「饅頭就好。」
裴懷鈞卻道:「好,炸鬼條。明早多炸一些,用油紙包好帶著,免得張家複雜,耽擱太久,小衣餓肚子。」
衣絳雪糾結地揉著懷裡的枕頭,望向他的眼底,「你被鬼詛咒了,難道不怕嗎?」
裴懷鈞愜意地躺下,枕著手臂,眸底好似蘊著一潭溫柔的春水:「小衣陪著我,有什麼好怕的。如果真不幸,殞身於此,也由小衣吃掉我,好不好?」
他是清風疏闊,明月多情。
此情此景之下,他的微笑,無端旖旎幾分。
衣絳雪安靜了片刻,鬼身緩緩地化為血水似的流體,悄然覆蓋在他身上。
他道:「我再找找,能不能吃掉你身上的詛咒。」
「等等,小衣……」
裴懷鈞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轉瞬就不能動了。
又被鬼壓床了。
只不過,這次他意識清醒,直面厲鬼的窺伺。
裴懷鈞極力放鬆身體,既然反抗不了,那就享受。
他感覺到,血色液體冰冷刺骨,好似驚悚蠕動的活物,從脖頸處向下,覆蓋細緻的鎖骨,再緩慢爬過起伏的胸膛、腰際,最後將全身淹沒。
即使衣絳雪無意傷害,這具凡體在直面厲鬼入侵時,是頂不住的。
裴懷鈞被凝凍狀的鬼氣裹住,好似置身水球,雖然能呼吸,身體卻動彈不得。
被厲鬼吞噬的感覺,還是太微妙了。
衣絳雪正在他身上流動、蔓延,試圖把紙灰的氣味從他身上「拔」出來。
這種感覺,大概有點像拔罐?
裴懷鈞莫名其妙地想,還笑出了聲。
他想到吞掉自己的是道侶,雖然液體厲鬼十分冰冷,他的身體卻隱隱有些酥麻發熱,平添幾分曖昧。
他心悅道侶,難免產生了些風月情長,羞赧幾分。
裴懷鈞耐不住,低聲求饒:「小衣,別鬧……」
聞言,鬼氣里探出一顆漂亮的美人頭。
衣絳雪「咔咔」轉過脖子,眼睛澄澈,神情認真:「很疼嗎?我沒有咬你哦,就是吃掉焦灰味的詛咒而已。」
裴懷鈞無言,只好咳嗽掩飾:「……咳咳咳。」
衣絳雪緊張:「書生,你生病了嗎?要不要我鑽進你的肺里看看?」
萬一那討厭鬼的詛咒,會咒人絕症怎麼辦?
裴懷鈞眼神漸漸死掉,嘆了口氣:「……不,就是有點癢,什麼時候能好?」
小衣連風月都不懂,只有鬼的本能和野性,恐怕僅是討厭自己的獵物被別的鬼盯上了而已。
他想些有的沒的,還覺得小衣是故意如此,反倒是庸人自擾了。
衣絳雪在裴懷鈞身上仔細找過一圈,沒有發現什麼,重新化作人形,伏在他起伏略顯急促的胸膛上,懨懨不樂:
「沒有留下印記,也沒有『引子』,只是沾染了味道。這詛咒不深,但我找不到源頭,解決不了,始終是個隱患。」
只要詛咒還在身上,即使連夜離開霄雲城,鬼怪也可以無視距離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