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凶級,還是煞級?
他怎麼沒聽過。
東君廟宇繁多,香火極盛,自是通曉世間百事。
他也說不清來路的,要麼是籍籍無名的小角色,不值東君一顧。
要麼就是冥土異變中誕生的新鬼,他還沒聽過傳聞。
裴懷鈞認為是後者。
畢竟那偽神不知死活,妄圖偷他神位,甚至妄自喊出「殺死東君」或是「竊取太陽」這等荒唐言。
多半是入不得他眼,所以僥倖沒被他教訓過。才這般,不知天高地厚。
裴懷鈞的神情藏在陰影里,幽明難辨。良久,他輕輕勾起一個笑,幾許狂傲瘋癲之色。
就在這時,衣絳雪輕輕拽過書生袖子,驟然將東君飄飛的思緒扯回來,原是他指向那黑影,問道:「這個,能吃嗎?」
那扒著門框的黑影,鬼氣更猙獰了些:「……」
感覺被蔑視了呢。
裴懷鈞收回思緒,也是一怔,看著衣絳雪渴盼知識的眼睛。
他溫和而謹慎地答道:「這種行屍系的鬼怪,用屍香遮掩腐敗,說明已經爛了很久了……應該,不能吃吧。」
「不過,世上倒是有專門拘役行屍系鬼怪的門派,他們的本源,也有獨特的煉化用途。」
衣絳雪仰起臉,又掩住鼻子,露出些許嫌棄之情:「也是,味道很噁心,還是不要亂吃,會鬧肚子。」
他現在被書生的手藝養的很好。
活……呃,死的滋潤極了。
吃過做熟的鬼,誰還吃生的呀!
他是聰明鬼,又不是餓瘋了,很挑嘴的!
何況,按照書生的話來說,行屍系的鬼怪早就過了最佳賞味期,甚至還常年處於過期爛掉的狀態。
過期食品,鬼吃起來也是得壞肚子的。
此時,想到家有厲鬼,嗷嗷待哺,裴懷鈞感覺肩上的責任重了些,看向這偽神的目光也有所不同:
他盤算:「惡鬼以上,殺了就會掉本源。經過煉製,也能當法器用。再不濟,僅抽取修為,煉化成丹也可以。」
「近日幽冥越發不穩定,蒙蔽了我的視線,才給這隻屍香鬼母竊取香火,修成惡鬼的機會。此時它正在晉升凶級,若此次未能竊取神位,頂多偽凶級,不算太厲害。」
「這傢伙的本源,雖然不算太稀有,但也聊勝於無,用來制些法器也不錯。」
同一時間,衣絳雪也在尋思:「雖然這頭鬼不能吃,殺了也沒什麼用。但是它看上去很危險,萬一發瘋,殺了這笨書生怎麼辦呢?」
「他要是死掉了,以後就沒有香香的鬼飯吃了……」
想到會吃不上飯,只能餓肚子,或者茹毛飲血啃生肉。
衣絳雪頓時心如刀絞。
不行,得幹掉,一定得幹掉!
何況他先前承諾過,會護這書生性命無虞,他得講信用。
在這危局之前,眾人不敢擅動,生怕觸犯了這偽神的禁忌,引起屠殺。
衣絳雪卻率先抬步上前,兩臂一伸,就將青衫書生牢牢擋在背後,認真叮囑:「書生,來我身後躲好。」
「鬼生不能言而無信。」厲鬼的雙瞳純粹,「我說過,會保護你。」
他失卻記憶,化為一張乾淨的白紙。
不曾因世情疲憊,也不曾被塵世百般磋磨。
聽聞此言,東君心底剛剛產生的冷漠殺意,甚至是指尖已然勾勒的殺招,竟瞬息間消弭無蹤了。
在這一刻,這位心事幽微的神仙,或許不再是試手補天裂的東方之君。
而是真的願意做一個需要保護的文弱書生。
就這樣,看著隔世紅衣的背影,直到永遠。
裴懷鈞久久地凝視著他,眉眼彎起,薄唇含笑:「好,小衣加油,在下的性命就託付給小衣了。」
說罷,他輕快地躲在了紅衣美人背後,理所當然地吃起軟飯。
嗯,真香!
兩名修士正奮力求生,聽了他們這般旖旎對話,也是傻住了。
異變緊要關頭,都不知下一刻是死是活,他們差點都要寫遺書了,這兩人還如此你儂我儂?
還有,怎麼才半個晚上,這書生與美人就搞到一塊去了?
青雲子卻多想了一茬:「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如此誇口……不,臨危不亂的,多半是兩位前輩。」
他也怪審時度勢的,牽著師弟挪到他們身邊去,試圖抱大腿。他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前輩們有什麼看法?」
青雲子提議:「這道門開了,我們要不要按照禁忌所說,去東君像上香?」
「不如看看周圍,這裡是東君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