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來人的姿容時,廟中寂靜,唯餘風雪聲。
「……嘶。」良久,有人輕輕抽了口涼氣。
竟然是一位容貌艷絕的美人。
衣絳雪隨手收攏傘骨,輕輕拂衣,抖落一身料峭風雪。
香燭的光暈下,他指如竹節,腕似玉琢。
烏檀長發、蒼白膚色與艷烈紅衣,互相襯托,濃墨重彩。
單純的、近乎不講道理的美。
一位錦袍金帶的公子哥輕搖摺扇,面露驚艷。
他身旁僅帶著一名啞仆,在山野招搖露富。
不知是不知死活,還是藝高人膽大。
他笑道:「相逢既是有緣,今夜同宿廟中,也算是生死之交,是天大的緣分。小生賀子游,可否請教美人芳名?」
「衣絳雪。」
或許是他不通人情世故。
有人問,他就答,聽不出此人言語裡的輕佻。
「果真是好名字。」賀子游眼前一亮。
一名背著斗笠,身披蓑衣的樵夫抬起頭。
他神情麻木,臉色泛著青白,許是凍的厲害。
竹編筐就放在他身側,鼓鼓囊囊,時不時抽動一下。他虛掩著蓋子,看不清裡面裝的什麼。
樵夫壓下聲音,冷笑道:「蠢貨,山野里遇到紅衣之人,不詳。你還敢色迷心竅,真是不怕死。」
賀子游看不慣,反駁:「樵夫,妄想也要有個度,美人穿個紅衣裳,你都要說三道四,難道不能是喜好嗎?」
賀子游搖著扇子,「再說了,能進東君廟,那還能有什麼問題?」
「難道,你是懷疑廟祝大人?」
樵夫冷笑:「果真是被迷了眼睛。」
見他們爭吵,有人輕輕一笑,打起了圓場:「各位莫要多心。」
那聲音不疾不徐,溫潤動聽:「諸位且看,衣公子有影子,並非邪物。」
衣絳雪看去,為他出聲解釋的,是一名青衫書生。
他事先收斂鬼氣,盜竊影子,變人已經八九分像。廟祝也沒認出來他是鬼,他還蠻有信心混過去的。
一名穿著道袍的年輕劍修打量過衣絳雪,肯定:「沒什麼異常。」
「別浪費時間,都入座。」
那劍修橫劍在膝,倨傲道:「貧道青雲子,這位是我師弟,丹青子。我等同為蓬萊門座下,不會看錯。」
他身邊的少年符修看上去更孤僻不好相處,向眾人亮出腰牌上的大鵬紋路。
赫然是「蓬萊令」。
「蓬萊門是東域第一大派,今夜有兩位仙長在此,定能平安度過。」賀子游鬆了口氣,笑道。
樵夫沉默不言,眼底似有警惕與凶戾之色閃過。
衣絳雪沒太在意這些鋒芒。
他的視線,落在那位書生身上。
書生看著溫柔文弱,容色清雅,青衫素裹,身姿清癯如松節,似有不勝衣之態。
衣絳雪凝視他,眸好似要滴出墨汁來:「你是誰?」
書生抬眸,迎上他幽冷的視線,露出溫暖的微笑。
「在下裴懷鈞,東境景陽縣生人。」
「也是春闈士子,正在上京趕考途中,有幸與諸位兄台同宿一廟。」
他語調柔和,似春風卷珠簾。
「衣公子,雪夜寒冷,不如,與在下共飲一杯?」
衣絳雪看向他,視線在書生的無名指處一停。
他的指根處,赫然戴著一枚白玉指環。
第3章 東君廟詭話(2)
這名為裴懷鈞的書生,命格很不尋常。
他看似沒什麼威脅,周身卻繚繞閃瞎人眼的紫氣。
最低是個九五至尊,還上不封頂。功德成仙也並非不可能。
這意味著,層次低的鬼怪邪祟,壓根近不得他身。
只要不在血月之夜,這書生甚至能獨行山野,百邪不侵。
但在衣絳雪這般厲鬼眼裡,身負紫氣的凡人,無疑是一盤會動的珍饈佳肴。
衣絳雪端坐蒲團上,不言不語,像一尊美麗的雕塑。
他先前解除封印時消耗太大,餓的發昏,只能嚼草根欺騙本能。
此時,被香甜的紫氣一勾,他眼前開始出現小星星了。
一顆,兩顆,三顆……
好餓,想吃。
裴懷鈞取出酒囊,挽起廣袖,倒酒,醇香的酒液注入杯中。
眾人不禁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