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光坐在黑馬上,他聽到了風中傳來的聲音,只握緊了手中黑刀,回眸望去。
在這樣的荒原之中,他回頭看到的本該是突如其來的危險。
但在燕飛光的視線里,沈曼雲披著淡紫色的披風,正坐在小野身上,安靜地看著他。
深夜的風不算大,只是將她的裙擺吹起些許,在墨色的、閃爍著星辰的夜空里描出曼妙的弧度。
沈曼雲的視線落在燕飛光肩膀上方的月亮上,並未看著他的眼睛。
暮蘭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他或許鑽進地里了,總之,她身前空蕩蕩的。
沈曼雲開口輕聲喚:「燕飛光。」
她的聲音很輕,但清晰地鑽進了燕飛光的耳朵里。
在這一瞬間,沈曼雲再次感受到腳下大地微微的震顫,這種震動從小野寬厚的身體上傳來,清晰真切。
她不敢看燕飛光的臉,也不知他的心情如何。
總之,她只記得他在原地靜默了許久,久到她以為自己所看見的他只是幻影而已。
燕飛光從黑馬上躍了下來,他大步朝沈曼雲的方向走了過來,每一腳都踩在沒過鞋面深的雪地上。
他來到她身前,說出的話果然稀鬆平常。
他問:「你怎麼來了。」
沈曼雲的指腹在小野的韁繩上搓了一下,鼓起勇氣來到這裡就已經是她所能做的極限了。
現在看到了燕飛光,她甚至不敢開口挽留他。
「我……」沈曼雲的聲音低了下來。
最後,她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北境很危險。」
「戰場哪裡有不危險的?」燕飛光終於抬了手。
他的手指帶著凜冽的寒風,落到沈曼雲臉前,將她的腦袋上的兜帽系得更緊了些。
他的氣息冷得像刀,清冽如風霜,沈曼雲低頭瞧著他漂亮的指尖。
她說:「我怕你受傷。」
「有的時候你可以不受傷的。」
燕飛光整理她兜帽上絲繩的手頓了一下,他盯著沈曼雲不斷顫動的長睫。
有雪落在她的眼睫上,在月色下反射出晶瑩的光,像是淚水。
他的薄唇抿了抿,但也只是跳上了小野的身體。
「我是說……我是說——」沈曼雲深吸了一口雪季中冷入骨髓的寒風。
她說出自己能夠說出的——最勇敢的一句話。
「我是說,你可以回無妄城嗎?」沈曼雲盯著雪原盡頭那一輪巨大的滿月說。
燕飛光的手臂繞到了她身前,他將自己裹著的黑色大氅蓋到了她的身上。
大氅上還帶著他身體的餘溫,溫暖得不可思議。
燕飛光拉緊小野的韁繩,這大傢伙乖乖掉頭,朝來處奔去。
沈曼雲想,他回頭了。
但燕飛光低沉的、堅定的聲音傳入她耳中:「我不可以。」
——我不可以回無妄城,我必須往洛都去。
沈曼雲躲在他的懷裡,身上罩著他的大氅。
他是如此的好,到現在還念著她會冷。
沈曼雲沒有問為什麼,燕飛光已經給了她確定的答案。
沒有沉默,沒有模稜兩可,沒有避重就輕,更沒有轉移話題——
他沒有給她留下任何期待猶豫的空間,就這麼明確地拒絕了她的願望。
迎面而來的寒風吹得沈曼雲幾乎要無法呼吸,她大口吸了一口氣,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要喘不上氣來。
燕飛光的手掌按在她的腦袋上,讓她躲進了他的臂彎里,這裡沒有凜冽的風雪,只有屬於他的溫暖氣息。
你看,你看——他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分明拒絕了她,卻也保護著她不要受寒風的吹襲。
這樣的他讓沈曼雲連一絲一毫的怨意都生不出。
她感覺自己的心底空落落的,只是空,沒有悲傷也沒有失落,因為這個答案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本是最應該了解洛都的女主對他有多重要的那一個人。
但她還是到這裡來了,然後得到一個堅定的拒絕。
這一切毫無意義,空洞得無可救藥,就像是不久之前在她眼前席捲而過的亂靈風暴,它是一片純白的深淵。
沈曼雲從燕飛光的臂彎間往外望去,她看著眼前不斷掠過的風景。
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小動作,燕飛光擁著她的手緊了半分,他本來就將她抱得十分緊了。
隔著厚厚的衣裳,沈曼雲不知道此時此刻的燕飛光幾乎要將她嵌進懷裡去了。
他抱著她,抱得那麼緊,但還是沒有和她一起走。
燕飛光的側臉在月色下映出一道冷銳的線條,他看向前方的眼神是如往常一樣的孤寂空冷。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見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
他們來到一座巨大的城池前,這座城池也由夢石建造,閃爍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