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她對於細微處的洞察能讓她清楚看出哪些是魂族身體的脆弱處,這讓她這個普通人能夠接近戰場的中心。
林地中央有一空曠處,在這之上,一輪清月高懸。
四周儘是倒塌的樹木,還有……堆疊無數的屍體。
無人感應到沈曼雲的靠近,她是個普通人,氣息微弱得不如野獸。
她躲在樹後,看到那些被斬得七零八落屍體的時候,感覺自己心臟漏跳一拍。
這種場面對她的衝擊是巨大的,甚至不需要那詭異歌聲,她就能嚇得昏過去。
但是沈曼雲沒有,因為她看到戰場中央的燕飛光,他一手緊緊握住手中黑刀不斷與眼前敵人交戰。
方才聽到的交戰聲都是他一人發出來的,而這周圍一圈的屍體……也都是他一人斬殺的敵人嗎。
在這樣密集的戰鬥中,偶有法術光芒掠過,遠處敵軍修士亦在不斷攻擊著燕飛光。
有些法術他能躲開,躲不開的就只能盡力施展防禦法術抵擋。
他大部分的法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那把黑刀之上,每劃出一道鋒刃就帶出黑沉沉的光幕,將數丈之外的敵人斬落。
這簡直是以一敵千——不,在沈曼雲來到這裡之前,這裡叛軍的人數至少有上萬人,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修煉者。
而燕飛光這邊的士兵,早已經被那異化魂族的歌聲影響,陷入了沉睡,
他們即將被不斷生長的異化魂族血肉吞噬。
見到燕飛光之後,沈曼雲才看到遠處高大如山的身影。
她的輪廓是正在融化的女性身體,形似乳|房的雙峰幾乎要垂到地面。
長發糾纏成河流,她是柔軟到極致的一灘血肉,而她的小腹高高隆起,內里不斷搏動,仿佛孕育著生命。
異化魂族俯身環抱著自己的肚子,身下融化蔓延的血肉包裹大地,口中不斷哼唱微妙的曲調,正是那詭異的搖籃曲。
她只是在……在給自己的孩子唱歌嗎?
而不斷汲取周圍活物的生命,也是要給孩子供給養分,這是母親的本能。
對面叛軍想必是利用自己對這位魂族的了解,使用了什麼秘法才沒被那歌聲影響。
沈曼雲死死盯著燕飛光,她緊張地全身都在顫抖,歌聲並非完全沒有影響燕飛光,他的動作有一瞬間的遲緩,
這點破綻很快被敵方抓住,又是數道攻擊落了下來。
——而他手中的刀竟也始終沒有對準戰場中央最影響戰局的那位異化魂族。
燕飛光幾乎成了一個血人,沈曼雲不知道他該怎麼活,除非——除非他現在能恢復一些傷勢。
叛軍攻勢愈發猛烈,他已身受重傷,殷紅的血合著天上的雪一道落下,在周身凝出一道道血色的冰痕。
孤身一人奮戰到這個時候,他也快要抵擋不住了。
下一瞬間,叛軍瞅準時機,一劍揮出,朝燕飛光執刀的左手斬了下來,他的手腕彎折,只餘下一層皮肉還連著。
鮮血噴涌,黑刀失力飛到半空,他的右手勉強抬起,將黑刀捉住。
叛軍之內響起歡呼聲,他們已在提前慶祝勝利。
燕飛光單手撐著黑刀往後退去,但他能退縮到何處?
他身後所有的夥伴都已經沉睡,再過一會兒,他們的身體就會被異化魂族生長出的血肉徹底吞噬。
他退無可退,身後便是絕境。
在他的一生中,究竟經歷過幾次這樣的絕望?
沈曼雲哆嗦著手,摸到了一直藏在自己懷裡的銀匣,她一直隨身攜帶著它。
她取出銀匣里的血針,在她前方不遠處就是成千上百位比她強大不知多少倍的叛軍。
沈曼雲不再擔憂自己出現會成為燕飛光的累贅,因為她只有這一個選擇。
趁著前方叛軍失去防備,沈曼雲從樹後閃了出來。
「燕飛光!」在安靜夜空里,她發出了自己有史以來最大的聲音。
她大聲呼喚,在堅定地告訴他——她在這裡。
這一瞬間,燕飛光失神到幾乎渾濁的眼眸亮了起來。
沈曼雲的聲音像是夢,或許是他意識沉淪時的幻想。
對於燕飛光而言,沈曼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並不是思考的重點。
她在,這就是唯一的答案。
沈曼雲撲了出來,她朝燕飛光展開雙臂,而他也直直朝後落去,黑刀末端抵在雪地之上減緩自己後撤的衝擊力。
刀鋒落下一串血線,等燕飛光落到沈曼雲懷裡的時候,他已經確保沈曼雲能夠接住他了。
沈曼雲沒被燕飛光撲倒,他就這麼輕飄飄落了過來,沒給她帶來任何麻煩。
她跌坐在地上,從後環抱著他的身體,借著月色她眯起眼,注視著血針末端亮起的光芒。
叛軍已察覺不對,朝這裡撲來,燕飛光施法,霧白的法術光芒凝聚成最後一道防禦。
這道防禦並不是堅不可摧的,沈曼雲知道,自己必須在防禦被擊破之前——為燕飛光治療好那些致命傷。
她抬起自己執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