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時敏銳地察覺到了。
什麼時候才會讓一個將軍連握劍時都會猶豫的?
只有毫無把握的局面,興許才會讓一位征戰百場戰爭的少年將軍泄露一絲遲疑。
但將軍陳時他實在天賦太高了,毫無敗站,浴血戰爭,陳時沒有從這位少年將軍的面上看出半分遲疑和懷疑。
他是驕傲的,又是堅定的。
他的身後有一個國家,他在守護他的城池。
這是一位將軍不容踩踏的尊嚴。
分明是一模一樣的容顏,陳時卻總有種新奇感。好似那人真的是他,好似一切都是真的。
將軍陳時回過頭,霎時間的冷白月光打在他輪廓分明冷硬的臉上,晦澀難明的光線頃刻明媚,少年展顏,「會的。」
「何處不歸西嶽?」
兩人站在冷風中,只能聽到簌簌的風聲。
那將領抬起頭,眼眸中隱隱有了淚光,他說,「小陳將軍……」
將軍陳時面上終於笑了三月春色,他堅定地重複了一遍,「何處不歸西嶽?我們會回家的。」
戰爭很快就來臨了。
來時還是春顏色,再看已是霜滿天。
不知道為何,總有那麼多的戰爭,每一日,陳時跟在將軍陳時身後,看了一地因戰爭故去的人們,又看到少年陳時身上每日新添的傷。
一個人的肩膀承載了一個國的希望,故而沉重。
陳時感到他的眼前開始模糊了,他的魂體不知被秘境帶去了哪裡,總之再睜眼,已經不是在邊疆的戰場。
他在一處冷室。
冷室內四處都是冰冷的石壁,密不透風,幽幽燃燒著璧上的點點燭燈。
昏暗如暗室,那面鏡子卻忽地折出一道光。
陳時定定看去,此時,鏡中傳來了一道聲音——
「你回來了?」
那聲音雌雄莫辨,帶著些許驚喜,聽起來倒像是個孩童的聲音般,細細聽,總感到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陳時抿唇,感到心中好似有什麼東西破開了,他的識海在動搖,圍繞在識海中心的靈力頃刻間波濤洶湧,攪得他腦海陣陣的疼。
他不認得這面鏡子。
但他感到熟悉。
他忽然生出了幾絲荒謬的想法——
百年前,他被周辛昂逼直斷崖,那個白玉般的少年忽然開口,「師兄,你覺得你當真是塵不許嗎?」
他聽不明白,「什麼」卡在喉嚨里,說不出話來。
少年便一步一步緊逼迫,那夜的月光妖冶冷白,落在少年身上,好似少年如同一個妖一般,但更荒謬的是,他身上使不出氣力,連力氣也沒了。
直到被徹底推下斷崖,他的耳廓擦過凜風,被斷崖的風帶下的碎石生生打在他的身上,他聽到了少年的最後一句話——「不要回來了。不然你會死的……」
所以,百年前,為何周辛昂會說,他當真是塵不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