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曦殿下,」侍從低低地道,鳥兒一多的地方,情報也傳遞得飛快,必然是他們中的哪個在昨天聽到孔宴秋如此稱呼巫曦,是以今天便依葫蘆畫瓢,「您說的這兩樣,都是……都是金曜宮的孔雀……他們……」
巫曦明白了他們的意思,表情漸漸認真起來。他平靜地說:「別傻了。」
「……什麼?」
「我說,別傻了。」他坦然地道,「哪有孔雀不愛這些的?因為金曜宮的孔雀在享用他們生來就喜歡的東西,所以業摩宮的孔雀就一定要避之不及,連提都不能提嗎?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事?」
見侍從呆愣,巫曦催促道:「快啊,去撿最大的石榴,最香的木瓜,我們要擺一個漂亮的果盤。」
侍從們覷著孔宴秋的神色,然而黑孔雀什麼都沒說,只是低下頭,目光溫軟地看著小神人,他們立刻便領會了主君的意思,急忙化形飛出,成群結隊地去找石榴和木瓜去了。
遠處,大蠱雕啞口無言,一股驚悚的感覺席捲了他的心靈,他只疑心自己是中了幻術,或者還在夢裡沒有醒來。
酸與道:「嗯,這下好啦。」
鬿雀忍著笑,也道:「是啊,這下好了。」
見他行雲流水地指點挑選著配套的桌椅裝飾,孔宴秋不由好奇地道:「你好像對家裝的事很熟練?」
「是啊,」巫曦說,「之前在長留,反正我父親不管我,隨我怎麼折騰布置宮殿,折騰得多了,你就知道該在哪裡放什麼啦。」
孔宴秋眉梢一挑,覺得有點異樣。
毋庸置疑,「不聞不問」固然是一種忽視,但「不管不問」,當中卻含著一點特別微妙,又切實存在的縱容。孔宴秋擔當上位者已久,他非常了解這其中幽微難辨的差別。
「好了,選的差不多了。」巫曦拍拍手,「再麻煩你們一件事,請你們幫忙把裡頭那張小床搬出來,搬到……隨便搬到哪,但是不要在裡頭放著占地方,好嗎?」
孔宴秋長眉一掃:「還不快去。」
很快,小床被抬了出來,地毯,帳幔,原先的器具陳設也都搬了出來。要給牆面換顏色了,孔宴秋猶豫一下,選擇棕紅和淺黃色的清漆,和巫曦相互系好圍裙,拿著刷子,開始改造寢宮的暗色牆面。
忙碌了一個上午,把牆刷了一半,侍從們同時拉來了成車的石榴和木瓜,正等在門口。木瓜馥郁芳香,石榴飽滿得快要綻開,露出一隙艷紅剔透的果色,巫曦笑嘻嘻地剝開一顆熟甜石榴,湊近了餵給孔宴秋吃。
澀意中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酸,更多蜜蜜的甜,這還是孔宴秋第一次嘗到「吉祥果」的味道,真是非常清脆爽口。
「這個好,」他啄食著石榴顆粒,薄唇染得紅紅的,對巫曦說,「應該擺在巢邊上,想吃就可以拿。」
吃完石榴,他們再拾出香味濃郁,不易腐壞的木瓜品種,擺在琉璃大果盤裡,委實既香甜,又賞心悅目。
到了傍晚,巫曦幹活累了,困得睜不開眼皮,孔宴秋便將他放在巢窩裡,用羽絨蓋好,讓他慢慢睡著。自己仍然繫著圍裙,飛到頂上仔仔細細地刷牆。
沒過一會兒,三兩隻大妖飛來寢宮,似乎是有要事稟報。
孔宴秋往下瞥了一眼,巫曦還在沉沉地熟睡,鬼車立刻討好地飛上來,輕聲細語地道:「尊主,您吩咐卑職探查的事,已有結果了。」
孔宴秋的聲音也壓得很低,他專注地盯著塗抹均勻的牆面,說的卻不是同一件事。
「昨天那張床,是誰放進來的。」
鬼車噎了一下,臉色瞬時變得驚惶起來。
寒顫像驚雷一樣滾過他的脊樑,鬼車的九首觳觫,下意識就想一疊聲兒地呼喊「尊主饒命」,只是話到嘴邊,他的眼神往下一瞟,掃見睡得香甜的巫曦,又生生咽了回去。
「……尊主恕罪,」鬼車越發細聲細氣,儘量不讓他的聲音傳到底下,「那是卑職不成器的侄兒做的,他一心想要討好小殿下,可是他實在太過蠢鈍,沒能摸清貴人的心思……卑職一定嚴加管教,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了。」
鬼車一族多眼多頭,在業摩宮裡,多半擔任的也是看管監守的職務。
要擱在平時,縱使他的侄兒不死,孔宴秋也一定會把他這個做叔叔的燒個半死。不過,見他如此乖覺,加上昨晚巫曦說的那些話,孔宴秋多少收斂了一些酷烈戾氣。
「下不為例。」他說,「都查到了什麼?」
鬼車後背的羽毛全濕了,他趕緊呈上一枚黑色銅簡,遞在孔宴秋手中。
孔宴秋接過銅簡,神識一掃,眉頭便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