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渾身濕透,發間水流如注,夏日輕薄紗衫緊緊黏在皮膚上,勾勒出少女纖細曼妙的曲線。秦長卿只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同時將身上外衫解下罩在她身上,扭頭道:「去將水裡其他人也救上來。」
蘇蘊宜從寬大的外衫中掙扎探頭,待見倚桐被順利救上岸,才鬆了口氣,披著外衫起身,走到秦長卿跟前行禮,「多謝這位郎君相救,小女子吳郡蘇氏蘊宜,不知郎君如何稱呼?」
「廣陵秦氏,秦長卿。」秦長卿頷首回禮,「蘇五女郎不必多禮,本就是我家船夫行船不慎,這才致你落水,闔該我親自登門致歉才是。」
瞥見蘇蘊宜凍得有些微微發白的臉,秦長卿轉頭吩咐道:「快帶蘇女郎下去更衣。」
蘇蘊宜向他點一點頭,叫上倚桐跟著秦家侍女入船艙更衣,路過虞越和蘇長女時,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們。
此時虞越已從方才瀕死的恐慌中甦醒,見蘇蘊宜面無表情地從自己身邊路過,他張了張嘴,最終卻只懊惱地低下了頭,瞥見地上躺著一方繡帕。
畫舫中此刻人員嘈雜,竟無人注意到那方繡帕。
虞越小心騰挪過去,迅速撿起,只見繡帕精緻異常、芳香撲鼻,角落裡還繡了一個小小的「蘇」字。
……
廣陵秦氏雖是後富,於各處禮儀上卻是處處周到,哪怕是船艙之內都備了足量的熱水,蘇蘊宜先由秦家侍婢服侍著沐了浴,又細細擦乾長發,再換上一襲秀雅新衣,待走出船艙時,畫舫已經靠岸。湖水茫茫一線,四下杳無人煙,穹頂弦月高懸。
秦長卿正站在月下船邊,聞聲轉頭道:「蘇五女郎,車馬已經備好,天色已晚,在下派遣人手護送你回府。」
看了看四周,並不見蘇長女和虞越的人影,蘇蘊宜不由問:「其他人……我長姊和與我同船的那位郎君呢?」
「在下以為,蘇五女郎並不願同他們二人同行,便先遣人各自送他們回去了。」
秦長卿說這話時,面色如常,並不見絲毫賣弄討好之色,仿佛只是說了現在是什麼時辰。
蘇蘊宜心中卻怔了一怔,暗想這秦家郎君雖是個男子,倒是難得的心細如髮。
她不由多看了他幾眼,秦長卿久等不到她的回應,也轉頭看來——但見月下女郎烏髮如墨披散,眉眼盈盈,含笑而望。
蘇蘊宜笑道:「多謝秦郎君悉心安排,小女子先告辭了,後會有期。」
「……」許久之後,久到那女郎乘的輜車都已緩緩消失在視野中,秦長卿才聽見自己喉中極低地應了聲,「嗯。」
蘇蘊宜自是沒聽見,她坐在輜車中兀自生著悶氣,倚桐幾次說笑話試圖逗她開心,也不奏效,只好暗暗嘆息一聲,正想著一會兒回了自家院子給女郎煮碗甜湯消消火氣,輜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倚桐掀簾問。
車夫的聲音響起,「咱們家側門外似乎等了個人。」
夜色尚淺,倚桐探頭眯眼瞧了一陣,縮回馬車中,「女郎,是虞越在門口等著。」
第43章
蘇蘊宜頓時抬頭,毫不猶疑地道:「繞路,避開他。」
車夫立即揚鞭調轉方向,向蘇宅另一面駛去。
「女郎可是怨怪那虞越今日拖你下水之事?」倚桐小心覷著蘇蘊宜的臉色。
靜默片刻,蘇蘊宜平靜道:「他不會鳧水,今日之舉,不過是情急之下為了求生罷了,我可以理解,只是……」
雙手不自主地握拳,指甲刺入掌心,蘇蘊宜秀眉緊蹙。分明在說虞越,她心裡想的卻是當日京口城中,同樣的生死關頭,裴七郎遣人給自己送來那枚用以離城的玉牌。
曾見過江河壯闊,再看山間溪流,便不過爾爾。
「算了。」蘇蘊宜頓了頓,「先晾著他幾日,叫他長長記性,看他下次還敢不敢了。」
「嗯嗯。」倚桐一向是以蘇蘊宜馬首是瞻的,「女郎英明!」
蘇蘊宜既打定了主意晾著虞越,便再不管他。顧自回到院中吃
過甜湯,又細細洗漱打理一番,便早早上榻睡了,渾然不知虞越在門外直等到深夜。
側門「吱嘎」一聲開了,虞越期盼地抬頭,卻見門內探出的是蘇家看門家丁的臉,「我說虞郎君,你還是回去吧,這都什麼時辰了?五女郎院子裡頭的燈都熄了,想必是不肯見你的。」
收起失落的神情,虞越垂眸搖了搖頭,「我該等她,向她當面致歉的。」
家丁不耐一撇嘴,想到自己收過他不少的好處,此時也不好強硬趕人,只能搖搖頭又把門關上,嘀咕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瘋了……」
「你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一個脆生生的女聲響起,家丁連忙轉身,卻見一個俏麗的丫鬟,正倒擰著柳眉看著自己,「我家女郎不慎丟了件東西,你可曾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