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壟上還辟了一小塊種黃瓜,綠油油的黃瓜下,蕭銜蟬低喚:「大師兄。」
這裡絲毫沒有總是縈繞在城中的腐臭,只有植物的清香,遠處,幾點幽綠的磷火在草尖上忽明忽暗。
花沸雪聽到師妹的聲音忙走來,磷火隨著他的動作跳躍,許是因為此地死屍過多,這裡每到夜晚都會生出磷火,在夜間顯得綺麗又可怖。
二人在茂盛的草叢中蹲下去,謝無柩從竹劍飄出來,三人腦袋挨著腦袋,花沸雪並不廢話,長袍撩開,一卷泛黃的、燒焦了一半的絹帛徐徐展開。
「這是我在京城廢棄的文淵閣暗格里扒來的,永昌三年的皇榜。」
文淵閣是給皇帝起草文書的地方,凡文書一式兩份,一份發放張貼,一份留檔記錄。
蕭銜蟬湊過去細看,絹帛上硃砂字跡已褪成暗紅,卻仍能辨出內容——「不問出身,但求仙緣」,她的兩條眉毛高高挑起:「這皇帝莫不是被江湖騙子灌了迷魂湯?誰人不知無靈根者不能修仙。」
沒有靈根就與修行無緣,這是九州人盡皆知的常識。
等等!
蕭銜蟬突然想到什麼,她右手一翻,放置在芥子袋中的「金絲」便出現在她的掌心,她突然有個猜測。
花沸雪指尖凝霜,在絹帛末尾一點:「你們看這血手印。」
焦黑邊緣上的血色已經暗淡發黑,不知當初抓著這皇榜的人有多用力,霜氣漫過處,原本空白的絹帛上竟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跡雜亂無章,顯然是人在慌亂之中寫下的。
蕭衍蟬眯眼念道:「黃真人獻種靈術,稱可移花接木,以凡骨承仙脈……」她突然停住話聲,「種靈術?難道世上真有讓人生出靈根的術法?這些金絲就是生出的』靈根『?」
「怎麼可能?」謝無柩涼涼道,「逆天而行,必遭反噬。」
蕭銜蟬下意識搓了搓手指間的金絲:「皇帝求長生,黃真人揭皇榜,獻出種靈術,堂堂皇帝自然不能隨便用術法,故而黃真人先在百姓身上做實驗,所以那些血屍就是……」
「種靈術失敗的產物。」花沸雪道,「他們成功了,但只成功了一半。」
整座鹽長國現在還有百萬之多的血屍,可想而知當初黃真人在多少百姓身上做過實驗。
夜風掠過城隍廟的殘垣,枯草簌簌作響,如鬼手輕撓,蕭衍蟬蹲在草叢裡,指尖捻著那縷金絲,冷光映得她眉眼沉凝,花沸雪黑袍垂落,霜氣無聲漫開,將三人籠在一片隔音的結界中。
「師兄,這張皇榜……」她摩挲金黃色的絹帛,「你是怎麼找到的?」
花沸雪指尖輕點絹帛,霜紋如漣漪盪開:「文淵閣的暗格藏在書冊的夾層里。」他聲音低緩,似在回憶,「我原以為是尋常遺落在此的文書,直到翻開書冊……」
花沸雪所在的隊伍全是九州各大門派的尖子,所謂藝高人膽大,他們直接選擇了血屍最多的京城落腳。
血屍多如螞蟻,五人分頭行動,花沸雪一連殺了三百多個血屍,心中疑惑這些血屍的身體特徵與此前看到的書中記載不同。
因與血屍作戰,他與隊友分散開,一人來到了一座塌了大半的大殿前,朱漆剝落,梁木腐朽,正門上的牌匾早已掉落,文淵閣三字蒙上一層厚厚的灰。
花沸雪踏著灰塵進入殿內,蛛網黏連衣擺,地板上出現兩排清晰腳印。
書架傾倒,典籍散落一地,但有一架書架頑強地屹立不倒,在一片廢墟中顯得格格不入。
花沸雪走上前,書架上還放著半冊《永昌紀事》,指尖剛觸到書脊,忽覺紙頁間夾著異物,他輕輕蹙眉,法力順著書冊遊走,「喀噠」一聲,書籍從中分開,脆弱的紙張在外界輕微的力道中碎成雪片,什麼「承平」、「久安」之類的頌聖詞彙逶迤一地,在這堆故紙背後,露出一個暗格。
暗格中堆著十餘卷絹帛,皆蓋著玉璽朱印,唯獨最上方那捲邊緣焦黑,像是被人倉促搶救而出,花沸雪展開一看,赫然是當年求仙的皇榜原件,末尾還附著一份血書:
「……黃真人言』母體『需壯,靈根則強,陛下詔令,選鹽長行伍中的青壯棟樑入京,擇優選優。癸卯年五月,三百二十四人試藥,亡;十月,四百四十二人試藥,亡;甲辰年三月,六百零八人試藥,亡……」
人命變成冰冷的數字,一連串「亡」看得蕭銜蟬幾人心驚。
「七月,五百九十人試藥,五百七十人亡,十日後,又亡十人,餘下十者非人非鬼,力大無窮,不知疲倦,嗜血如狂,稱之為血屍……將士未捐軀沙場以衛國,反斃命於君主丹鼎妖術下,悲!悲!悲!
乙巳年臘月,黃真人已失蹤三月有餘,血屍出逃,已有千人被他們咬後變成血屍,陛下震怒,命焚毀此錄,然天道昭昭,我特留此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