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分別在兩個舞台上唱著兩齣戲,一曲唱罷她登場,朝輝相映, 倒讓她倆掙了個盆滿缽滿。
可幾場戲看下來,沈清沉卻覺著這曾郁山仿佛不時往向另一邊的舞台, 每次揮動水袖, 掩面作哭泣狀時, 都會瞥向另一邊的石月仙。
沈清沉不解, 可又覺著這兩人間似乎有著說不清的關係。
一輪表演結束, 高詠將攤在地上裝銀兩的布摟起, 曾郁山與石月仙兩人則是忙著謝幕, 朝打賞的行人致謝。曾郁山因帶著妝, 不便開口與觀眾致謝, 卻也隨著樂曲表演了些尋常難看到的動作;另一家的石月仙則是在一眾婦女的簇擁下,一聲又一聲「姐姐」叫著,真真讓人銷魂。
到後台,未見高詠,先聞其算盤聲。
他仔細地將銀兩與銅錢分好,一個個計入帳上。
為了讓戲班的戲子更賣力,戲班內的賞銀都是多勞多得的。若這次表演得來的打賞多些,那記在她頭上的銀子也就多些,月末能取到的差晌也就多一些。
可有一點沈清沉是始終未能解開的。
明明兩人的配合十分默契,就連演出的曲目與舞蹈也都相互照應,按理來說是非常需要磨合的。磨合更加是需要時日的,又為何她初次來到戲班調查時,兩人顯得極為不和呢?
可當她走出後台,卻恰巧撞上兩人相擁。
沈清沉不可置信地瞪著雙眼。
恨,只是為了掩飾她們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愛。
沈清沉撞破二人時,曾郁山正倚著牆沿,眼下的胭脂掩蓋了她眼角的泛紅。石月仙一手撐在她臉旁的牆體,用長菸斗後緣玩味地勾起她下頜,兩人眼神流轉,愛意綿綿。
「你們…」沈清沉的聲音驚醒了調情的兩人,兩人聞聲瞬間分得極開,中間似是隔了一整個銀河。
最熟悉的陌生人。
曾郁山只在牆根下垂著頭,一語未發。
石月仙則是轉動著手指,將長菸斗甩至身後勾著,不耐煩地一手叉著腰,「怎麼?公主要報官將我倆抓去遊街嗎?」
她像是早已料到了這一天。
沈清沉望著兩人低垂的眼眸,尾部彎翹的睫毛像是在對這不接受兩人的世界發出最後一絲吶喊。
哪怕前端被壓得喘不過氣,尾端也會因兩人的愛而迸發出倔強的聲音。
「不。」沈清沉搖了搖頭,她雖訝異,卻從未想過要將這事捅出去。
這世上不接受這樣的感情,除了封建以外,還有一部分理由是把女性看作性資源盤剝,也就不允許女性間以愛情或婚姻的名義相結合了。男權社會如此,如今女性稱帝,難道還要延續這樣的壓迫嗎?
答案是否定的。
至少沈清沉若是登基,是會允許這樣的結合方式的。
愛就是愛,無關任何。
然而她如今的羽翼未豐,無法庇佑所有子民,她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幫二人保守這美好的秘密。
她將兩人的手牽起,讓兩人相互扶持著,「希望有朝一日,本宮能做到讓你們不用再這樣遮掩。」
曾郁山雖不懂為何作為一個皇室貴族的長公主,會接受她們,更不懂為何她眼底透著微亮的光,那光比她直面太陽時還要透亮。
可她知道,這世上又多一個能理解她的人。
她點頭朝沈清沉致謝,又苦澀地倚靠身旁的石月仙。石月仙的頭微微撇過,臉頰在她頭上細細地蹭,餘光望向沈清沉,不好意思地眯成了笑眼。
高詠的腳步聲打破了靜謐的河面,沈清沉下意識地將兩人護在身後,好為兩人爭取時間調整掩飾,「何事這樣慌張?」
他的目光越過了沈清沉,望向她身後的兩人,卻看其神色慌張,萬分不解。
沈清沉順著他的目光側著臉,發覺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趕忙佯裝捋頭髮,撥弄著後頸的青絲甩至身後,恰巧遮擋了背後的兩人,「本宮在跟你說話。」
「是。」也許是她的語氣稍為嚴厲,他不自覺地垂下頭,「草民高詠知罪。」
沈清沉的袖子被拉動,是石月仙,「咳……你還沒回答本宮的問題。」到底是歌姬,看眼色的功夫還是十分老練的,她知道沈清沉生氣是假,維護是真。既然整理好情緒,便一扯她衣袖,提醒她莫要刁難高詠。
「噢!」剛被嚇走的魂魄回到肉身,他壯著膽抬頭望沈清沉的眼,怯生生,「殿下可有陳大哥的消息了?」
「陳……咳,確有些眉目。」她應道,早晨翻閱過那醫書,便可知這陳努的死,定與這烏頭有關,「你可還記得,陳努死前吃過什麼?喝過什麼?」
「吃過什麼……」高詠若有所思,回過神去後台取一靛藍色簿子,蹙著眉不斷翻動,嘴裡不時念叨著「陳大哥」……
「噢,那日大夥早晨都吃些細面,因為怕吃壞了肚子,耽誤早市的演出;中午大夥也是一起吃的,吃些炒青菜,大米飯,還有……」他逐字細讀,無論吃過什麼,中間喝過什麼,他都一一記錄在冊。
要是這硯國能追星,這高詠必定是陳努的狂熱粉。
當他念及「中午有幾聲咳,詢問郁山後去找月仙姐討了些川貝水」時,沈清沉眉毛瞬間提溜起來。
「川貝水?」沈清沉回過身問。
那石月仙倚著牆抖腿,搖晃著身子,眼神有些閃爍,「川貝水就川貝水啊,有何大驚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