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莊主……後面的事交給下人去辦吧,你已經幾夜未合眼了。」儘管身邊的人如何苦口婆心勸她,她也只怔怔跪在墓前,眼裡似蒙上了濃霧。
來勸她寬心的人多如牛毛,她都一一點頭致謝,腿卻不曾挪動。
直到許昌上前弔唁,她眼裡的霧才微微散去。
他湊到羅允弈身邊,弓下身子在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羅允弈便支起身子,獨自回了羅綺莊。
沒人知道那日許昌對她說道什麼,世人從此只知道這幽州羅綺莊的少莊主是個厲害人物,小小年紀便能支起家族生意。
沈清沉一行人弔唁過後便回了客棧收拾行囊,可她終覺該好好與羅允弈告別,哪怕她與她交情不深。
羅綺莊一如往常般運作,好像這個家的支柱未曾崩塌過。
只是羅允弈開始學著將髮髻分股結椎,將一股朝一側傾倒作傾髻,以白花鈿與步搖點綴,好讓她的年紀看上去稍長一些,畢竟這工坊的老狐狸可不會顧忌一個十五六的毛頭小子。
羅睢一死,其他幾房人便虎視眈眈這莊主之位,奈何名不正言不順,平時又不及羅允弈勤勉,更不如羅睢上心,才苦無藉口奪她職位。
她將手背在身後,領著班子巡視染坊,如有工序錯漏,偷懶好逸,她也毫不留情斥責。
沈清沉再次見到她時,她將衣袖摟入襻膊,板著臉訓斥手下工人辦事不力。
【作者有話要說】
[讓我康康]小寶,我的小星星——[讓我康康]
[爆哭]凌晨五點碼的這章,把孩子碼餓了,現在輪到我去吃肉包了[爆哭]
第14章 家花不如野花香
眾人在一側等候,她也未有斜視,只等她訓話完才轉過身微微點頭,「殿下可是要回雒州了?」
沈清沉嘆她一日之間變作這副旁人不敢認的模樣,想要上前撫慰,伸出的手卻被她躲開。
「民女不敢逾矩。」她嘴角有些抽動,卻又低垂著頭沒敢與她對視。
沈清沉雖覺她逞強,可環顧這偌大的羅綺莊,便也沒有開口多說什麼,只取下頭頂的一釵塞到她手中,「日後你若需要依靠,便可遣人帶此釵來雒州尋本宮。力所能及之事,本宮定會鼎力相助。」
「多謝公主抬愛,」她方想抬起頭,又對上一旁陳孝霖不可置信的眼神,她的眼底有些動搖,眨著眼望向遠處,「羅綺莊還有許多要事操辦,恕民女失陪。」
沈清沉回頭看她走遠,她深知她的無奈,卻又什麼都做不了。
「公主,允弈以後都要這樣過活嗎?」陳孝霖上前挽沈清沉的手,苦澀的神情第一次出現在這張稚嫩的臉蛋上,「這對她公平嗎?」
沈清沉也低下頭望她,撫摸她頭,將她手握在掌心,另一隻手一邊無規律地拍著,一邊嘆道:「哪有什麼公平,只是穿上這副軀殼是對她來說最好的選擇了。」
她深知這時代雖比舊時開明,可人心卻由始至終都是這般模樣。
幼年喪母,青年喪父並不會讓羅府上下對她多幾分疼愛,繼續貓在孩子的身份里祈求憐憫無異於躲在烏龜的龜殼中等待慢性死亡。
畢竟豺狼對野兔垂涎時,定不會想起野兔的母父。
「弱肉強食,一向如此。」李崎附和道。
張之儒不如其他幾人感傷,卻也自嘲自己不如這女孩堅強,心生敬佩。
沈清沉一行人正欲啟程歸途,恰巧碰見在羅綺莊門前駐足的許昌。
他痴望著門口懸掛的奠字,一語未發,乃至沈清沉走到他面前他才發覺,俯下身子行禮。
相對打個照面,眾人也便轉身離去,卻聽身後一聲悲鳴。
張之儒扭頭望見倒在石階上的許昌,急匆匆上前攙扶,可他吐出的血染紅了布衣,眼前陷入一陣模糊。
他伸出手撫張之儒的臉,肺部的疼痛使他猛烈咳嗽,身子不住地抽動,半晌才說出話來:「我許昌這輩子光明磊落,從未有做害人之事,唯獨是張京墨……」
說罷便不再動彈,猝於張之儒懷中,唯留下他一人怔住。
「張京墨?」陳孝霖離得不遠,即使許昌彌留之際的話語並不大聲,她也聽得一清二楚。
可張之儒依舊沒有應答,直到沈清沉喚他名諱,他才抽動著嘴角扭頭,眼淚滴落到許昌屍身上,「是家慈……」
沈清沉這才驚覺事情並不是一位致仕老臣猝然離世這麼簡單,而是他的身後仍牽連一樁命案,這命案便是張之儒生母含冤受刑死於宮中一案。
「從未有做害人之事……唯獨是張京墨……」陳孝霖逐字逐句地重複著,卻不知為何觸動了張之儒,他突然睜著紅透的眼發狠地搖晃許昌,「你說你認識家慈……你說啊,為何不早點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