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絮絮說著,忽問徐離陵:「敢問小友姓名。」
徐離陵喝著茶,不答。
鶯然看他神態便明白,不是不能說,是他懶得說。
老翁神情落寞。
鶯然道:「他叫徐離陵。」
「徐……」老翁眼眸一亮,「我的恩人也姓徐。」
鶯然:「不是,他姓徐離……」
她話未說完,老翁道:「他叫徐隱真。」
鶯然張著口,眨眨眼,「哦」了聲。
徐隱真……是巧合嗎?
徐離陵的徐,玄隱仙君的隱,懷真的真。
鶯然瞥向徐離陵。
他神情毫無異樣,見她看來,問她:「怎麼了?」
鶯然搖頭,問老翁:「可否同我說說,那位徐隱真的事?」
「當然。」
老翁渾濁的雙眼變得清明,充滿懷念。
「那是一個冬日,萬木凋零。那時此地還沒有無隱村,陰陽道的邪術士聯合他的同道,將我們村人趕到一起。我只有四歲,坐在地上無力地哭喊,看著丹火鋪天蓋地燒來。」
「就在這時,恩人從天而降。他渾身是傷,一身華袍被血浸透,發冠也被打散。那年他還是個少年,後來我得知他那時才剛過十五歲生辰……」
鶯然捧著茶盞認真聽。
大花和小黃也揚起小腦袋,聽老翁講述。
唯有徐離陵遠眺蒼穹,心不在焉。
「那些邪術士對他喊道:莫要多管閒事。」
「恩人彼時也無力多管。他本欲離開,卻似乎因為聽見我的哭喊,回頭看了眼。這一眼,讓他終究沒能狠下心,折返回來,帶著傷將邪術士打跑。」
「之後,恩人將我們帶入無隱村,將村人各自送走。唯有我,因為無名無姓無家人,只能留在無隱村……之後他便和我一同住在無隱村。」
「他傷得很重,時常痛苦地在床上打滾,拿頭撞牆撞到滿臉是血,忍痛咬得口中也全是血。平靜下來後,便望著天地出神。」
「我問恩人,可是想家想親人了?恩人說,他已無家無親人。」
「我問恩人,是那些追殺你的人害了你全家嗎?恩人說,是他的親人在追殺他。我吃驚地問,為何啊?」
「恩人說,或許,從他出生起,他們便都在等這一天。」
「他們在那年的冬日,以為他慶賀生辰為由,請他回家。往年的生辰,他們都只為他的同胞弟弟慶生,那是他們第一次,要為他慶生。」
「他回家後,弟弟帶他去采無及草,卻在那片荒野上,遇到了魔。除魔衛道,護佑蒼生,是從他出生起,所有人都教導他該做的事。也正因如此,他很小的時候便離了家,與親人聚少離多。那時候,他亦秉持職責,護他弟弟先走,撐到了救援到來的那一刻。」
「可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他們並不希望他撐下來。他們助了襲擊他的魔一臂之力,而他趁亂逃了出來,一路被追殺至此……」
「我那時還太小,不會安慰恩人,也不懂他究竟經歷了什麼,只知罵那些人都是壞人,請恩人以後和我一起藏在這裡生活。這裡有山有水風景秀麗,安穩祥和。」
「恩人笑了笑,道,若沒有那一遭,他原本便是要來尋我們的。他那會兒在修習陰陽道,這是他唯一不精通的道術,而我們的傳承對陰陽道修習大有助益。」
陰陽道……
鶯然詫異地瞥了眼徐離陵。
他慢條斯理地飲茶。
「我聽了很開心,將我們的傳承送給恩人以報答救命之恩。那段時間恩人便在無隱村研習陰陽道。恩人是位真正的天才,過目不忘,通透過人,對道有天生領悟……但沒多久,追殺他的人來了。」
老翁眼眸渾濁濕潤,望著天,長嘆一息,「那天,有個和恩人長得五分相似的少年找到恩人,那是恩人的同胞弟弟。他說他們爹娘已聯合各方要來圍剿恩人,他要帶恩人逃走。恩人有所遲疑,但恩人弟弟是恩人的至親,他同恩人說了他們過往的情誼,恩人終究還是同他一起走了……」
「那天我追著恩人跑,說我在這兒等他,等他日後回來看看。這之後,我便一個人待在無隱村。後來無隱村來了很多新人,每來一個,我都問他們,有沒有見過恩人。」
「可是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恩人的消息。」
老翁望向徐離陵,失神地笑了笑,「不知恩人後來,過得可好?」
小黃抬頭看徐離陵。
鶯然有些許愣怔。
會是巧合嗎?
徐離陵也是冬日的生辰。
仙人墓中的遊記,亦是到他十五歲生辰前,戛然而止。
鶯然握住徐離陵的手。
他神色尋常。
鶯然對老翁道:「恩人是個好人,他後來一定會過得很好很好的。」
老翁笑著點頭,神態和藹:「也許恩人後來娶了一位像你一樣可愛有趣的姑娘,隱居山野,過著安穩幸福的日子。」
鶯然笑笑,同老翁又閒話幾句。
老翁難得有機會同外人聊,聊了些外界趣事,便邀鶯然留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