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事起,母親與姚振廷的關係便並不算恩愛,只是表面和諧,不至於離心,所以母親死後不久,姚振廷便將誕下兒子的鄧氏扶成了正室,姚戚香從未因此怪過父親。
她一直很清醒,從不曾奢望過什麼,自然也就沒有怨怪。
可母親的死,姚振廷難辭其咎,只要找到機會,她絕不會讓姚振廷好過。
「大姑娘,這是老太太親讓我交給你的,你一一核對過。」孫媽媽將一份清淡交予姚戚香,並說,「這麼多年過去了,前主母的嫁妝一直被現任主母把持著,難以周全給姑娘送來,只剩下這些了,老太太讓姑娘莫往心裡去,等姑娘出嫁時,老太太那邊再給姑娘備一份。」
「煩請孫媽媽替我多謝祖母的好意,孫女一定謹記祖母的恩情。」姚戚香目光飛快掃過清淡,粗略算下來,她母親的嫁妝已然被鄧氏揮霍去了大半。
既然花了,總沒有花在她身上,那就是整個姚家都有份了。
「也請祖母放心。」姚戚香笑道,「母親她既然有命花,我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的。」
孫媽媽垂下眼來,這大姑娘話里可是藏著刀子呢,不會多說,那就是要多做了?
昨日松庭那一幕如何,孫媽媽可是從頭到尾都看在眼裡,起初她本以為大姑娘也無非就是會逞些口舌上的本事,沒想到她手中竟真的握著把柄。
昨夜,書齋那邊一夜未眠,吵鬧聲直鬧到了後半夜,被下人瞧盡了樂子,鄧氏手段用盡,主君那邊卻仍未鬆口將那外室打發了,最後鄧氏大鬧起來,主君也終於不耐,似乎是翻了臉。
這一切,可都要歸因於眼前的大姑娘。
「勞煩孫媽媽走一趟了,清單我已看過,我送孫媽媽出去吧。」姚戚香平靜地將那份清單裝進了袖子裡。
「老奴自去稟報老太太便是,怎敢勞煩大姑娘相送。」孫媽媽正要推辭,卻被姚戚香攔住了。
「孫媽媽何必說這話。」姚戚香道,「您是家裡的老人,昔年我在祖母身邊時,您也是很疼我的,我到現在還記得您那道紅豆糯米糕,轉眼這麼多年不曾嘗過了。」
孫媽媽一愣,年邁的面上閃過一絲細微的動容,大姑娘口中的那些,她怎會不記得?自從前主母葉氏去後,大姑娘幾乎在再未去過松庭,後面二姑娘雖然也常來,可二姑娘那個人心比天高,是不會對她這樣的下人和顏悅色的。
老太太牙口不好,吃不了甜的,她那道拿手的紅豆糯米糕,也有很多年不曾做過了。
「大姑娘,其實……」孫媽媽動了動嘴,遲疑一瞬終究道,「其實昨日你即便是咬死不讓那樁婚事,老太太也不會眼看著不管的。」
「是嗎?」姚戚香不以為意,「祖母何必為了我去得罪她那個嫡親的孫女呢?」
孫媽媽:「大姑娘,您也不想想,若非老太太知曉了情況,將主母召了過去,怎麼會有松庭的那場商議……」
姚戚香微頓,她就說,鄧穗音如今是家中主母,想做什麼不行?一樁沒有完全定下的婚事,她若真想換給自己的女兒,直接換便是了,她甚至都不會知道宋家來給她提過親。
沒想到這中間還有祖母的幫襯,恐怕是祖母知曉了此事,才沒有叫鄧氏胡作非為。
難道說,祖母並非是她以為的對她不管不顧嗎?可這麼些年了,祖母均對她不聞不問,現在又何必來管呢?
難道祖母也覺得宋家好,想讓她嫁去宋家?可姚戚香不這麼想。
她很知道那宋世安,少年時委屈受盡,母子二人戰戰兢兢討生活,好不容易要熬出頭了,親娘卻死在科考結束後。
宋世安,是和她完完全全一樣的人,姚戚香不會嫁他。
「孫媽媽,二妹的婚事可定下了嗎?」姚戚香問。
孫媽媽點頭:「已經定下了,宋家那邊並未提及名字,只說要娶嫡長女,主母已然將二姑娘的八字送去相合了。」
鄧氏的動作倒是快,真難為她昨夜一夜沒睡為著自己的事奔波,天一亮又為自己的女兒奔波去了。
姚戚香笑:「二妹妹真是好福氣,有親娘的人就是不一樣。」
孫媽媽不好再說什麼,等下人們都把箱子歸置了進去,便帶著人退下了。
等人都走後,姚戚香回到了屋裡,隨便拿了本閒書翻看,她這院子裡素來冷清,不過今日姚家冷清的不光是畫堂,整個姚家都安安靜靜的,下人們縮頭辦事,不敢發出什麼聲響,生怕驚動了主人招惹來什麼禍患。
主屋裡,鄧氏面無表情坐著,問自己身邊的慈姑:「如何?成碧的八字可送到了?」
「已送到了,小廝剛回了話來,宋家那邊說今日便找人去合。」
聽了這話,鄧氏懸著的心放下許多,姚戚香那個鬼丫頭,花花腸子多的是,眼下只要這件事定下了,她還能掀起什麼風浪?
「我聽聞那宋世安長得一表人才,是個謙和有禮的,又聽聞他與宋家主母不和,已經分家了,我的成碧嫁了過去,得一好夫婿不說,還不用受婆母的氣,這樁婚事實在是好!」鄧氏忍不住對慈姑念叨著,她昨晚險些氣背過去,眼下這是唯一一件值得她好好高興的事。
慈姑笑道:「夫人這般為二姑娘打算,定然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