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開霽不得不回過頭,說了聲:「不麻煩。」只是緊張。他連和一個一般人交流都不自在,更別說對方是個生了病的人。他要小心說話,以免對他造成傷害。
「坐啊。」
沈開霽看了看那張電競椅,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不了,我站著就好。」
「你要我這麼看著你嗎,多奇怪啊。」易莫坐在地上,仰頭看他,但他還是沒動,易莫乾脆也站了起來。
兩個大高個站在亂糟糟的無從下腳的屋子裡,顯得更奇怪了。
沈開霽全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絞盡腦汁說了句:「你奶奶很擔心你。」
「是啊,大家都在擔心我,我也不想讓大家擔心的。」易莫問,「你有沒有覺得大家的擔心其實讓人很有負擔?」
沈開霽竟然和他有共鳴:「覺得。」
「對吧?所以我才不想跟別人說我有什麼難過的事。」
「你的開心全都是裝出來的?」
易莫翻個白眼:「也不至於全都是好嗎,有一部分吧,但有時候特別開心的事情結束後,會覺得更難過。你有嗎?」
「這個沒有。」和池覓在一起,分開後會有一點寂寞,但不是難過,反而幸福感能持續很久很久。
「好吧。」易莫撇嘴,「還以為你能懂我呢。」
沈開霽覺得應該說些安慰的話,他說:「快恢復吧,你只是不能游泳了,但你還能做很多事。」
「『只是』?」易莫皺眉,他從小學就加入了市游泳隊,曾經以為會一直游下去,他還想像過在奧運會拿到世界冠軍之後要做些什麼,結果亞運會已經是他最後的比賽。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沈開霽手心出汗,還是被他搞砸了嗎,「我是說,游泳不是你人生的全部。」
「就是我的全部。」易莫開始在房間裡踱步,把地板上的東西踢來踢去,有些後悔說要跟他聊聊了。
沈開霽簡直要暈厥,他連忙解釋:「對不起,但我絕對沒有要冒犯你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
「池覓難過的時候,你不安慰她?」易莫笑了聲,「哦,對了,她個沒心沒肺的,沒有難過的時候。」
她當然有難過的時候,但一是沒到這個程度,二是……
「其實你可以像她一樣難過了就大聲說出來,讓人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你。」沈開霽說完,看他沉默不語,猶豫片刻後問道,「要抱一下嗎?」
「哈?」易莫整張臉都皺起來,只有嘴大張著,一口回絕,「誰要跟你抱啊?」
把他趕出房間,易莫氣鼓鼓坐在椅子上轉圈,猛喝了大半瓶水,其實沈開霽的話和池覓剛說的差不多,只是兩人的語氣和選詞,讓人覺得一個是真心安慰一個甚至有點像冷嘲熱諷。
易莫知道沈開霽沒有這個意思,他雖然看起來冷淡,但也絕不像那樣的人。
他都不記得自己上次大聲嚷嚷自己的難過是什麼時候了,大概就是和池覓一起從樹上摔下來那次,後續是他被家裡人狠狠打罵了一頓,池覓卻沒有,她收到的全是關心。
後面她來問他的傷怎麼樣有沒有好,他記得他還哭了,覺得爸爸媽媽都不愛他,只有朋友掛念他。
易莫拿漫畫扇了扇風,希望她不要記得他哭的這件事。
池覓還在廚房跟奶奶一起削新的水果,沈開霽就出來了,她回頭:「這麼快?」
「嗯,沒什麼能聊的。」沈開霽說完,看向一直沒怎麼出聲的易莫奶奶,問,「奶奶要不要找他聊聊?」
奶奶愣了下:「我?他不跟我說什麼的。」
「可以試試。」沈開霽覺得他的狀態並不差,看起來也很願意跟人溝通,奶奶看上去也不是強勢的人,應該是能好好聊天的。
池覓見狀也說:「是啊奶奶,您看他跟我們倆都聊了,沒道理跟您沒話說吧。」說著她挽著奶奶的胳膊出去,正好看到從房間裡走出來的易莫。
易莫沒看她們,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但奶奶眼眶一下都濕了,他回來這些天,除了上廁所外,就連飯都是他一個人在自己房間裡吃的。
池覓回到廚房,偷偷拿了兩個橙子,就拉著沈開霽走了,她在門口朝屋裡喊:「奶奶我們先走啦,明天帶易莫來我們家吃飯!」
她的聲音有著能喚醒沉睡的活力,清脆悅耳,能直達人心。
易莫掏掏耳朵,跟奶奶吐槽:「她可真吵。」
奶奶笑道:「覓覓多好啊,看她找的男朋友,也好。你們都是朋友吧,真好啊。」
並不想承認跟沈開霽是朋友,但易莫沒說,只是頓了頓之後問:「我呢,我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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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樓時,池覓吃著酸甜的大橙子,問:「你跟他都聊什麼了?」
「沒聊什麼。」沈開霽已經想不起來說了些什麼,他只記得好像讓他有點惱火,「我說我想抱他,他沒讓。」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