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晚螢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出宮,誰知道隨行的嬤嬤不讓她到別處去逛,她也只得坐了馬車往大公主府上趕。
還沒到晚宴時分,嚴晚螢便先到皇姐的正屋裡,姐妹倆敘話。
她趁機把那對翡翠鐲子送了出去,嚴以沫看上去挺歡喜,打開盒蓋讚賞了幾句,便叫下人把東西收好了。
嚴晚螢一面說著話,一面小心地打量起這間正房的陳設,不遠處的方桌上的古琴吸引了她的目光。
古琴端端正正,銅色木漆富有光澤,處處透著一股高雅。
她不懂這東西,但從邊上吊著的紅穗子來看,這玩意是全新的。
嚴以沫見她盯著古琴看得出神,便笑著解釋道:「那是蓮妃娘娘送來的。」
蓮妃娘娘不好出宮赴宴,禮卻不落下。
所以說送禮還是要送心頭好,從態度就能看出,嚴以沫甚是喜愛這把古琴,說不定在她來之前,已經撫上幾曲了。
唉,其實也不是她敷衍。她的宮裡除了金就是銀,像這種富有文化氣息的玩意,一個也找不出來。
很快便到了開席的時辰。
這次喬遷宴辦得不大,屬於「小而精緻」那一款,宴請的都是幾個相熟的兄弟姐妹。
段清州夾雜在這中間,的確有些不合時宜。
廳里共擺了七八張桌案,圍得一個四四方方的「冂」字形。中心則是一位風姿卓然的女琴師,含笑著撫琴淺唱,一曲又一曲地給眾人助興。
嚴晚螢正想找個能正面欣賞美人彈琴的VIP座,卻有侍女迎上前來,笑容可掬道:「三公主殿下,您請這邊。」
原來座位已經提前安排好了啊。
客隨主便,嚴晚螢也沒有什麼怨言,對迎客的侍女露出一個和氣的微笑,就跟隨著她來到自己的座位上。
下一刻,她和氣的微笑直接抽搐了。
嚴以沫居然把段清州的位置,安排在緊鄰她的地方……
姐啊,您真的貼心過頭了!
這個劇情發展是不正常的,是反人類的!請問她怎麼能親手拆掉自己萌的cp呢?!
嚴晚螢不情不願地坐了下去,唉聲嘆氣。她決定今天晚上不能再理段清州了,得拿點態度給在座的廣大群眾們看看。
草,她不是段清州的舔狗!
太子位尊,坐了上首。嚴以沫作為主人落坐在他旁邊,站起身說了些場面話,宴席便算是正式開始了。
美味的菜餚很快呈了上來,有芙蓉蟹、青蝦卷、羊肉羹、炭火烤鹿肉……吃得嚴晚螢食指大動,筷子不停地在盤間穿梭,天都沒空聊了。
這時候,上菜的侍女們端來一盤熱氣騰騰的湯汁蒸魚。
太子素愛吃魚,立刻便夾了一塊放到嘴裡,沒成想眉頭皺了起來,給了一句評價:
「太淡了,食之無味。」
嚴以沫有些不好意思,忙道:「這廚子是三川郡人士,他們那邊都喜愛清淡的蒸魚。我之前已經告訴過他,京城都喜『味濃鮮香』……他大約是習慣使然,調味時忘記了。」
康郡王也嘗了一筷子,道:「的確不太合口味。」
如此評價了一輪,「重口味」的賓客們紛紛把這道菜撥弄到了一旁,沒有開動的意思。素來愛好品嘗美味的昭襄侯世子,更是直接將魚直接棄掉,倒進了侍女捧著的青瓷渣斗里。
大家一面高聲攀談著,一面將筷子移向新呈上來的菜餚。
他們都對這樣的狀況習以為常:一道菜不合眾人胃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罷了。
段清州眸中的光,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他果然,和這些尊貴的貴族們格格不入。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一道花費二三十兩的菜餚,只是因為稍稍味淡,京城的貴族們就能夠毫無顧忌地丟掉。
可笑,可笑。
他永遠不會忘記,十六歲那年的「墨城之圍」。
他的父母親,在邊陲墨城雙雙殞世。
被北涼國大軍圍困兩年的孤城,五百將士死守在這裡,等待援軍。但那書信中本該三月就抵達的燕國援軍,整整兩年,一直沒有音信。
灰白色的天空,死氣沉沉,連一隻烏鴉也不願從這裡路過。
墨城每日只發給每戶人家一捧米,熬上一大鍋稀粥勉強度日。而如今已經糧絕,一粒米都發不出去了。
那些時日猶如人間煉獄。
他見過挖白色黏土充飢的老漢,見過為了一把米出賣身體的良家女子,見過分食幼子屍身的父母……
段商夫婦將所有糧食都分給了百姓和將士,他作為大將軍之子,連續三天粒米未進。
餓到快要暈厥的時候,他的侍從悅書終於抓到一隻麻雀,燒到半生不熟,就匆忙往他嘴裡塞。
他卻覺得,那混著燒焦羽毛的夾生肉,比他吃過的任何東西都要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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