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那人乾笑了兩聲,「這不是不知道自己更擅長哪個方面嗎?」
原本就想著,憑藉自己識文斷字,通讀詩書的本領,在如今官場諸多位置空缺的情況下,總能找到一處混口飯吃。誰知道會是這樣的考法。
「那你最後是怎麽寫的?」之前插話的人好奇問道。
「把簡單的題目全寫了,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腳踏實地。」
「……」
那可能不叫做腳踏實地,而叫——
……
「又是一個自作聰明的。」謝道韞作為中書令,試卷中分類不明的那一部分全都送到了她的面前。
何為分類不明,自然是那些每一類題目都答了一點的。
單獨放到哪一部下批閱都不合適,不如先由她來處理。
這批考卷被單獨整理了出來,重新封邊,遮住了名字籍貫信息,只能看到答卷上的一行行字跡。
但謝道韞依然不難通過字裡行間的信息,做出這個評價。
隨從在旁的年輕女官好奇問道:「為何不能是他只答得上來簡單的題目,就只能笨人有笨人的辦法呢?」
好像也存在這樣的可能呀?
這些人沒想通陛下的用意,乾脆把自己能寫的東西全寫上來,以換取更高的分數。
謝道韞搖了搖頭:「要真是這樣,他就不該在一些題目上故弄玄虛,比如這道題,分值有五,他就模稜兩可地表示,因答題時間有限,只能在這一點上淺談一二,其他的暫來不及寫清。但你看他寫得東西——」
「問的是,若是恰逢異常天氣,當地的氣溫變化頻頻,作為當地的官員需要在農事上頒布何種公文,他在回答什麼?他說水溫太冷,要指揮農人把稻田的進水口和出水口設置在一條在線,防止水流帶走田間太多的溫度,反之則要錯開兩口的位置。以此類推,需從細處著手,條文清晰。」
謝道韞都要看笑了,被氣笑的!
「他是農人還是官員?這種流傳了幾百年的常識,寫上來算什麼意思?」
她順手從一旁的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書,遞到了一邊的女官手裡,「看看第六十七頁。」
女官翻了翻頁,驚訝道:「這農書上所寫,和他的答卷上所寫,並無區別。」
「你明白了吧?」
女官恍然:「他臨時讀了些書,想要押中題目,又見陛下剛剛公布了田稅改革,就先去讀了農書,也不管這些話應不應該是官員辦事的首選,就先用一套自認高明的辦法套了進來!難怪您說,他是在自作聰明。」
官員要做的,是調控,不是糾纏著一個進水口出水口的問題,就覺得掌握了濟世救民的方針。
謝道韞提起筆,就在這張試卷上判了個「不錄用」的標誌。
見學生臉上還有疑惑,她語氣雖然嚴肅,話中卻不乏耐心,「你是想問,這樣的人雖然答卷的方向出了錯,但也比一般人通曉經文,還有這樣的好記性,說不定可以用在其他地方?」
女官點了點頭。
謝道韞解釋道:「這你就錯了。之前的官員考試,只有態度不正的人被發落,其他的人最起碼也在閒職上,是因為陛下當時的要務,是讓朝廷維繫運轉,渡過最初的階段,但現在不同。」
她語重心長:「現在,應朝的官員是一個珍貴的身份。」
北方的人尚且會因為天幕的陳說,想要跑到南方的應朝來,更何況是現在就已在南方七州的百姓。
在收復北方之前,陛下也需要重新創建起官場的秩序,確立官員選拔的一套基本法。
這樣一來,南方的士人里沒能趕上這場考核的,也能暫時安定於室,查找自己的門路,而不是依然一頭霧水,甚至是懈怠地覺得,只要有下一場考試,他們就一定能夠通過。
所以,不能有矇混過關的人。就應該選出真正的人才,來讓天下看到,永安陛下的選才取士自有自己的門道,選出來的,也一定是最適應國情的人才。
「這裡面倒是真有幾個用笨辦法答題的……」
「那就等閱卷結束了記下他們的名字,看看地方胥吏的行列里還缺不缺人吧。」
干點雜活還是沒問題的。
反而是這種自作聰明的,恐怕不會滿足於這樣的位置,還是繼續去沉澱沉澱吧。
……
天還未大亮,建康的客舍外就已傳來了一陣喧天的鑼鼓聲。
「怎麽這麽早就如此熱鬧!」
一名前來建康考試的士人揉著眼睛走了出來。
自考完試後,他就因自己未能完全答卷而心中忐忑,唯恐自己按照祖宗傳來的吏曹法文,研究了不少考功、定課的東西,在答題的時候也只在這個問題上發勁,是走了條彎路。
其他人還說,他們答完了自己擅長的部分,或多或少選了其他幾列題目填塗,就算能多得幾分也好,他卻是在吏部的最後一問里長篇大論,直到交卷前才落下最後一個字。
萬一因此落在了後面,也不知道下一次考試會在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