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也可!」
打就是了。
不錯,桓玄給了這個贖回的條件,他們就一定要接嗎?為何不能走出一條新的路,比如——
直接趁著桓玄在等朝廷回應的時候,快速出兵討伐,給他一個迎頭痛擊!
可在這片熱烈的請戰浪潮面前,也就只有那個傻子皇帝起鬨一般叫嚷了兩聲,真正主持大局的皇后殿下仍是面沉如水。
「胡鬧!荊州上流形勝,地廣兵強,和王恭部眾大不相同。在座諸位有誰和荊州兵真正交過手?」
沒有,一個都沒有!那還說什麼呢?
「我讓你們剪除王恭逆賊,收回兵權,令朝廷有人可用,是因為王恭兵馬就駐紮在京口附近,他會如何應對,諸位心知肚明。」
「可荊州呢?諸位最好也別忘了,晉朝何以能抗衡北方,是因為揚越為根本,荊楚為輔佐,荊揚一體,戰線方成。局勢未明之時,先讓荊州揚州彼此攻訐,若是能夠速戰速決,一戰定乾坤也就算了,若是打出一場曠日持久之戰,該當如何?」
近來北方有戰報傳來,拓跋圭已越過了太行山,嚮慕容寶發起了進攻,看起來是給南方收拾內亂提供了時間。
但北方又不只有拓跋圭的魏國和慕容寶的燕國,還有姚興的秦國呢。
若給桓玄以喘息之機,他忠臣也不裝了,直接和姚興聯手,又該如何?
「謝琰身負世家傲慢,衝動激進,導致今日之敗,你們也不動腦子嗎?」
劉牢之低下了頭。
他必須承認,皇后說的一點都沒錯。荊州軍和王恭的部從不一樣,真要打起來,一定是一場硬仗。
可一想到,本該能讓他揚名於建康的班師典禮,就這樣被謝琰和桓玄一戰給打斷,反而是桓玄的「條件」先於他的戰果陳於朝堂,他便滿肚子的不忿:「難道就這樣將東西給他,只為了贖回謝將軍?」
若不是謝琰出身高,讓人需要講求禮數,他連一句「謝將軍」都懶得叫。
他不甘心啊!
王神愛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心中暗忖,這位因救命之恩而投誠的將軍在性情上的弱點,同樣有些明顯。
不過眼下,還不是計較此事的時候。
她沉聲反問:「誰說我要贖回謝琰了?」
「不錯!他自己做錯了事,下錯了軍令,不因他牽連士卒,引發內亂,對他論罪重懲,以儆效尤,都是對他寬容以待了,又如何還能舍大批糧草去贖買他。」一道肅然的聲音從朝臣之中傳了出來。
庾鴻原本還想說,是誰人如此大膽,竟敢這樣說。
皇后這麽說是皇后的事,武將這麽說也有武將的道理,但九品中正制下,世家占據朝堂大半,這裡多的是能和謝琰站在同一立場說話的人,也多的是人能與他同情,怎能說不救就不救。
可一看說話之人的身份,他又即刻閉上了嘴。
因為,應和著王神愛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謝道韞。
同為謝家人,謝道韞與謝琰同輩,還比他年長,當然可以用長者的身份發出這句訓斥。
這句「不救」的定論,也唯有她說出來,最能堵住一部分人的嘴。
王神愛的目光與謝道韞隔空對視,清楚地看到,她眼中滿是恨其不爭的情緒,這才將每一個字,都說得擲地有聲!
謝道韞其實並不知道王神愛先前做了什麼,但她該這麽開口。
謝琰這個人,沒有傾力贖回的價值,這就是事實。
可謝氏昔日堂前芝蘭玉樹,如今卻是人才凋敝,又讓她發間的風霜之色更重,怎能不唏噓感慨。
「謝夫人懂我。謝琰冒進,招來此敗,應革職查辦。」王神愛長嘆一聲,「但他人已落入敵手,除革職之外的其他處罰,容後再說。」
朝臣面面相覷了一陣,只覺得這句「容後再說」,說得著實不對勁。
若朝廷無心贖回謝琰的話,恐怕他是沒有以後了。
王珣便忍不住問道:「那桓玄的這條件,就不管了?」
王神愛答道:「戰報中不是說了嗎?被桓玄俘虜的何止謝氏父子。朝廷不打算贖回那兩人,但想贖回曆陽被俘的士卒,請他重新開個條件。」
「既有條件可談,桓玄便不必即刻倒戈,也於天下人——」她闔目凝神,似還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只說出了四個字,「有個交代。」
將領有過,士卒無辜,這就是她給出的答案。
因荊揚一體,互為表里,劉牢之與劉裕攜大勝之勢而回,也無法掉頭吞掉荊州,但桓玄也休想因為那戰報上的說辭,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她不贖將,只贖兵!
她似乎沉默了良久,方才繼續說了下去:「他要給世人看到,他桓玄會從晉朝與新朝里選出一個更適合效忠的,也先一步將北伐付諸行動,那又如何?我們成全他,但日後又何嘗不是成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