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人安心的,是此刻從她背後吹來的風。
那風正在將她朝著目的地推進,哪怕還要數日的時間,才能真正抵達安全的地界,也像是在不斷地鼓舞著她——
她沒有走錯路,南方正是她的生路所在!
……
風也在從建康往東南臨海吹去。
那輛徐徐往建康行去的車,便像是在頂風前行。
但車馬並未因為這小小的阻礙停下,那位掀簾而望的夫人也只是望著檐角的車鈴微微出了一會兒的神,就已將目光投向了豐收的原野。
後方同行的兒女本覺有話想要對母親說,見她此刻神容闊達沉靜,又將話給吞了回去。
就在天幕結束的那一日,謝道韞做出了一個驚動會稽的決定——
她要與王凝之和離。
這二人作為伴侶的日子,她過不下去了!
平庸並非罪過,但將鬼神信仰套用在危急關頭,因此坑害了兒女,甚至是城中百姓的性命,那便是天大的過錯。
也不必指責她,是不是用未來的劍斬今時的人,因為失望累積到了一定的數量,總是會形成質變的。
她甚至不需要有所懷疑都敢斷言,若是有朝一日會稽郡真的迎來了這樣的浩劫,王凝之到底是能硬氣起來舉兵反抗,還是排鬼神之兵來守城,期望一個天降援手。
與其讓兒女因他的荒唐行徑而喪命,還不如現在就分開。
王謝高門的婚姻,要談和離並不容易。
但幸好,天幕的昭告在會稽引發了不小的動亂,急得王凝之焦頭爛額,讓他哪有多少空餘掰扯家中的事情。
快馬送來會稽的太子妃邀約,更是變成了謝道韞的一道憑證,以證明她就算今日和王凝之一拍兩散,也仍與王氏交好。
在前後的重壓之下,王凝之最終還是簽下了和離書。
所以此刻,在這逆風而行的馬車上,載著的不再是左將軍王凝之的妻子,而是名聞天下的才女謝道韞。
她聞著風中丹桂與稻穀混雜的香氣,要去建康赴一位晚輩的盛會。
……
秋風中趕路的又何止是她們而已。
落腳在東方海島之上的孫泰讓孫恩喬裝改扮,踏上了前往建康的路,預備給那位未來的永安大帝留下線索。
桓玄困擾於天幕提及的未來,又絕不願意放棄他此刻已經到手的兵權,便只派遣了一位心腹要員前往建康探聽線索,在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向新帝恭賀,以討要一個名正言順治理荊州的官職。
還有更多形形色色的人,也正在「旅途」之中。
只是他們有的已有明確的目的,有的,卻只是要來這金陵王氣匯聚之地靜觀其變。
……
而在所有人的目的地,也便是這建康皇城中,王神愛重新穿上了那身屬於皇后的廟服。
與此同時,司馬德宗也已在宮人的幫助下,穿上了屬於皇帝的禮服。
這才是眼前的要事。
以司馬德宗的智商,到現在也只是理解了司馬曜的死訊,對於自己忽然要穿上這樣笨重華麗的行頭極是不滿。
若不是司馬德文總哭得他心煩,現在坐在車中還能耳根清淨些,恐怕他早已抗議掙扎,跑去玩泥巴自得其樂了。
但就算如此,隨行的官員追隨著皇帝與皇后祭祀天地與宗廟,有數次眼皮直想抽搐,正是因為那位痴傻皇帝的表現。
無禮還在其次了。
別以為他們沒看到,祭拜社稷、也就是土地神的三牲祭禮,竟險些被司馬德宗當作了提前布下的午膳,抓起來就給吃了。
若非有人阻攔得快,還不知要鬧出多大的笑話。
「皇后殿下辛苦了。」隨行的禮官抹了把冷汗,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卻忽然猛打了個寒噤。
王神愛收回了目光,沉聲說道:「此話慎言。」
「是。」禮官連連點頭。
不過話不讓說,人是如何想的,好像根本無需多言。
就算建康的百姓只目送著帝後祭祀的車駕往來,並未親眼看到司馬德宗是何等表現,隨行的諸多官員都已因這齣插曲而竊竊私語。=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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