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歡歌劇嗎?」
克里斯蒂安點了點頭:「我但凡唱歌能再有天分一點,我自己都想成為歌劇演員。」
「男高音?」她問。
他略顯羞澀地糾正道:「男低音。」
「梅菲斯托費勒斯。」
這是剛與他一起看過了《浮士德》的她能想到的第一個男低音角色。
「我未來能有這個榮幸欣賞到你唱《金牛犢之歌》嗎?」她半開玩笑地問。
「在我們剛欣賞了頂級歌者的表演後,我覺得還是不要談這個,與今晚的梅菲斯托費勒斯比,我只會丟人現眼。」
「他的嗓音就像是從地獄的熔爐里淬鍊出來的。」佩內洛普也不禁開始感嘆,「而且,他長得也挺英俊,這很好,男低音歌唱家通常不至於那麼胖。」
一聽她誇讚別人的相貌,克里斯蒂安就有些嫉妒。他頗為刻薄地想,那扮演梅菲斯托費勒斯的男低音確實是不像主角浮士德一般膀大腰圓,而是正好相反,頭大身小,瘦得比例失調,還有……
「就是可惜,他的頭髮略少了一點。」克里斯蒂安一本正經道,「我曾經見過他不戴假髮時的樣子,一片地中海。」
「太刻薄了,爵爺。」佩內洛普道。
「貨真價實,佩內洛普。」克里斯蒂安仍然一臉嚴肅地說著,卻其實自己都覺得自己的這種心思真是見不得人。
「雖然在這片土地上,男人好像總是留不住自己的頭髮,但像他這個年紀就禿的也還是不多。」
佩內洛普笑著扭過了頭去:「如果你是想讓我收回我之前對你品德的讚美,陳述事實並沒有用。天吶,你讓我現在滿腦子都是紳士們光禿禿的頭頂,我記得他們十幾年前都還不是這樣。我希望你可以保住你的頭髮,你有一頭很好的頭髮。」
是嗎?
他努力控制住了摸一摸自己頭髮的衝動,道:「從我父親的頭髮情況來看,我的頭髮應該是比較安全的。」
「那真是太好了。」佩內洛普笑道。
然後,她也忍不住跟他談他的父親。
「我其實認識你的父親。」
聽到這句話,克里斯蒂安嚇得有一瞬間的頭腦空白。
「多年以前,他還曾邀請過我去他的莊園做客,只是我當時抽不出空。」
她的語氣顯示出她與他父親確實就僅僅只是認識,見過幾次面的認識,而並非聖經意義上的認識*。
他鬆了一口氣,卻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究竟是在這裡介意些什麼,他跟她有什麼關係嗎?他們根本還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只是淡淡道:「你沒去其實是好事,我父親辦的宴會沒什麼參與的必要。」
他語氣的冷漠令佩內洛普有些意外。她不禁又想起了他們在劇院的對話,看來他與父親的關係可能並不太好。
「你和你的父親不太親密嗎?」她問。
「因為一些事情,我們一直有些隔閡,讓我非常痛苦,但現在那已經不要緊了,畢竟他已經過世了。」
他說得輕鬆,可佩內洛普看得出來,那些傷痕依舊存在,以至於這麼多年以後,他仍然會在意上帝讓他的母親死去,將他與他的妹妹留給了父親。
「我與我的父親也並不親密。」佩內洛普道,「我想這也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他因為我都逃去了國外,他再也不想要看見我了。」
克里斯蒂安道:「他對你太刻薄了。」
她搖搖頭:「他理應恨我入骨,我是家族幾百年來最大的恥辱,沒有之一,所有人都恨不得我可以立刻消失。」
「我的父親厭惡我。」當她傷感時,他終究忍不住自揭傷疤,「他最厭惡我。當我做錯事時,他會用菸斗燙我,會把我關在衣櫥一整夜。有一次我在衣櫥里實在太寂寞了,我忍不住呼喚我外公送給我的小狗,而它也果然偷偷摸摸來看我。我父親發現了,在叫它離開它不聽後,氣得直接把它抓起來摔在門上,還把我從衣櫥里拉出來按在馬糞堆里。他認為與小狗親近,太女孩氣了……」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的天哪,他怎麼……天底下……」
從未聽說過世間還能有這種暴行的她簡直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默默承受了一切。」他微笑道,「但他還是生氣,因為我連憤怒都不會,我從頭到腳哪裡都不像一個男孩。」
「可你就是一個男孩啊,這是你天生的性別。」她義憤填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