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柔哪是忍氣吞聲的人,一口氣追賊追了兩條街,最後在路人的幫助下成功拿回自己的包,將賊狠狠踹了幾腳又扭送派出所,自己也落了一身狼狽。
拎上黃桃罐頭騎著自行車狼狽回家,嫂子本就看她不過眼更有了說頭,院子裡見到她夾槍帶棍的,母親拿了侄子的生日蛋糕回來,不知道在街上聽誰說了什麼,也說她一個女孩子家家不體面,包被扒了就扒了,也沒多少錢,幹什麼要去追,還鬧去派出所,鎮上那麼多熟人看到了丟人,這麼強悍以後沒有男人敢娶。
沈婉柔還了一句我是女的我就活該被欺負嗎?氣的侄子滿月酒沒吃回房了,就著鐵皮盒子裡的綠豆餅一個人吃完了一整罐黃頭罐頭,心想這個家是不能呆了。
第二天上班果然名揚全鎮,廠里男同事打趣女同事議論,中午去鎮上吃飯,沈婉柔又路過一個小餐館。
男人身姿儒雅,長腿交疊靠在椅子裡,金絲邊眼鏡後目光笑意隨和,與周遭油煙燻蒸的衛生環境格格不入:「聽說你們廠里出了個女英雄?我昨天下班可是親眼所見,那身手可不簡單。」
金絲邊眼鏡對面那人沈婉柔認識,正是廠里的男同事:「老蕭你別笑,你猜這人是誰?正是馮姐給你介紹的那個相親對象沈婉柔。」
儒雅男人笑意更甚:「我之前沒興趣的,你這一說我倒真想見見了。」
沈婉柔心裡有了譜,回到廠里。廠里大姐再一次跟她提起那個相親對象,沈婉柔問:「那姓蕭的叫什麼名字?」
「蕭方霽。」
蕭方霽。那一陣千戶連成鎮,黃梅家家雨,沈婉柔下班回到家,從自行車上下來摘下雨衣衣褲鞋襪打濕,裹著毯子守著爐子燒熱水洗澡,耳邊是哥嫂吵架侄子哭鬧母親說她天天洗頭洗澡敗家,雨點打在屋檐青瓦上淅淅瀝瀝,煩躁壓抑的心情,總在心底琢磨起這個名字。
終於一日天晴,沈婉柔下班騎自行車回來,路過鄉鎮府時停下,向門衛大爺打聽蕭方霽,說是抗洪去了,最後見到蕭方霽時。
河口路邊村民家院子裡,參天香樟下,乾燥的陽光灑下來,男人正彎身在水井邊搖水洗手,襯衣下肩背寬闊,褲腿挽起,下面都是泥,即便如此狼狽如此格格不入,沈婉柔總覺得這個男人儒雅有風骨的離譜。
沈婉柔扶著自行車在路邊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回過身來喊。
「你就是蕭方霽?」
男人偏過頭,金絲邊眼鏡渡光:「什麼事?」
「我嫁你。」
蕭方霽起初對相親沒興趣,男人嘛,先立業再成家,自己這個境遇何苦再拖累一個女人跟著受苦,對面那被相親的姑娘似乎也沒興趣,正好,再後來某天下班在合作社買東西看到一姑娘英勇追賊,第二天跟人吃飯對上名字,第一次對沈婉柔這個名字有了印象,直到這一天,女孩子二十出頭英姿娉婷,穿著長裙涼鞋扶著自行車站在夏天傍晚的路邊,上趕著來嫁他,蕭方霽覺得這事有意思極了。
就這樣結了婚。
趙菁又將日記迅速往後翻,掠過一頁沒在意,片刻又迅速往回翻停下。
——我懷孕了,我翻遍字典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岳安,蕭岳安,三川五嶽,祈福予安,男孩女孩都很好,安安,我的安安。
——老爺子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安安。
——蕭方霽說一輩子不會讓我受委屈,蕭方霽是個騙子。
——蕭方霽說膝蓋不疼,我答應他一起去北方。
——可有南飛燕,寄我相思情。
——這是一個冰雪之地,也是一個機會之地。
——我創辦了一個企業,叫岳安。
——我偷偷去看安安了,安安問我是誰。
——我再也沒回過臨城。
——第十一年明月夜,終究是天意遲遲。
——永遠記得這一夜的心神激盪,我去找安安了。
後面的內容沒再看了。
趙菁顫顫巍巍丟開日記本,又看到保險柜里的一沓文件。
她拿出文件快速瀏覽上面的內容——
岳安集團,全球新能源龍頭企業,創辦者沈婉柔女士,美股上市代碼XAA。
XAA
蕭安安
沈婉柔本該有一個孩子,叫蕭安安。
她本該有一個名字,叫蕭安安。
趙菁還是翻到最後一份文件,白紙黑字赫然「遺囑」二字,馬不停蹄掃完,更是跌坐到了地上。
這份遺囑的時間是三年前,也就是沈婉柔和蕭方霽第一次出現在長宜路88號溫馨蛋糕店門前那一年。
創立第十三年,岳安上市,沈婉柔女士立下遺囑,死後名下80%岳安股權歸趙菁小姐所有。
第二年,沈婉柔迎回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