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沉一時都不知道怎麼表達那種感覺,安靜了好半天:「一起玩了一會兒,我會感覺,你的弟弟妹妹,以後也會是我的弟弟妹妹。」
就很耐人尋味,愛情的範疇,一下擴大到親情的範疇,兩個人的事,變成了兩方家庭的事。
趙菁真不知道,謝星沉怎麼這麼會說情話,直白的時候露骨,內斂的時候長情,角度總是格外獨特,因為是給她的,所以世間再也找不出更動聽的,不好意思紅起臉,嬌嬌嗔嗔一聲:「早著呢!」
「我沒有過弟弟妹妹。」謝星沉又說。
趙菁覺得這話莫名其妙的好笑:「我也是第一次當姐姐啊,一年前我還是獨女,瞬間就多了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當姐姐感覺怎麼樣?」
「沒什麼感覺,感覺他們都挺讓著我的。」
「那你家庭地位挺高啊。」
趙菁怎麼感覺謝星沉有點羨慕的意思:「你家庭地位很低嗎?」
謝星沉沒這個概念:「一般時候,家裡就我和奶奶兩個人。」
趙菁沒話了:「好吧。」
「有時候感覺家裡人多點挺好的,熱鬧。」
「你喜歡熱鬧嗎?」趙菁一直以為謝星沉喜歡清淨。
謝星沉想了想:「好像也不全是,我渴望與人有長久恆定的關聯,這會讓我覺得在人世間有根基。」
何為長久恆定,友情會四散,愛情會兩斷,親情一生連。
謝星沉這樣的人,是不該缺熱鬧的。
可有的熱鬧就像煙花,繁華散儘儘是虛空,有的熱鬧則是長青的草木,不喧不嘩,沒有光彩簇擁的表象,卻一直立在那裡,枯榮不改,歲歲驚艷。
謝星沉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願意為此付出長期的耐心,一個人的時間和心力是有限的,因此不輕易付出,既有的關係都是長久恆定的,這是他給自己建設的安全感,偶爾也會缺失,就像他間歇性的悲觀主義,於是又填填補補,給自己築更堅固的城堡。
她是他放進城堡的外來客,來自兒時的秘密花園,本意引領參觀,不料波譎暗涌,血雨腥風,她登基為王,他一生為臣。
謝星沉很少聊這麼生活化的話題,或者說,很少有這麼暴露脆弱的時刻。
趙菁感到一陣心疼,還是扯了扯唇角,試圖把話題引開:「那跟我在一起,我們就兩個人,你會不會覺得人太少,不熱鬧?」
謝星沉卻要將這個話題深究到底,搖搖頭:「並不是以數量來判定的。」
「那是什麼?」
「質量。」
「熱鬧有質量?」趙菁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和謝星沉對於某個詞的定義不太一樣。
謝星沉則一本正經,是真的一本正經,不是裝出來的,探討學術問題一樣:「有,淺層交流無質量,深層交流則有質量。熱鬧也不單純指人多,聲音大,畫面絢麗,更多是心與心的連接,類似「每逢佳節倍思親」「天涯若比鄰」「又豈在朝朝暮暮」,我會感覺這個世界上有人與我有連接,有人會掛念我,有人與我有一同的思潮激盪和遠大理想。」
趙菁大致聽懂,還是感覺繞繞的:「能不能說簡單點?」
「簡單來說,有人佳節團圓,有人吟風醉月,有人並肩作戰,這都讓我獲得巨大的滿足感和盛大感。」
趙菁想了想:「你這個不該叫熱鬧,或許可以稱之為幸福,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豐盈。
大致是,有過去,有現在,有未來。
具體點,有家人,有知己,有戰友。
抽象點,現實主義和理想主義的統一。」
「應該是。」謝星沉很認同,並想到一個十分恰當的比喻,「就像看煙花,一個人置身人群中,即使身處繁華,卻會被巨大的孤獨感吞噬,如果是兩個人,就會好很多,繁華近在眼前,共賞人間美景。」
趙菁忍不住笑出來:「那我下次陪你一起看煙花。」
「好。」頭髮不知不覺吹乾了,吹風機呼呼的風聲停了,謝星沉拔下插頭放下吹風機,傾身從側面環住了趙菁,腦袋埋在她肩頭,嗅著發間清新的香氣,心跳劇烈不止,是一種將要窒息的炸裂感,也是一種無比強大的安心感。
趙菁盤腿坐椅子上,反抱住他,笑他:「發現你有時候還挺有智慧的。」
謝星沉氣笑了,低聲嘟囔:「我什麼時候沒智慧了?」
「但你太理性的時候,挺討厭的。」
「為什麼?」
「說不出來,你太理想化,就會顯示出現實的殘忍,讓我心疼你。」
「那說點感性的。」
「嗯?」
「你抵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