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沉臉上看不出情緒:「沒事。」
蕭思南跟著扯開話題:「聽說謝院士您不光專注航天科研和集團事務,還熱心公益?」
「我每年都會以個人名義向反校園霸凌的長菁基金會和關愛青少年心理健康的青葵基金會捐款。」謝星沉跟著輕輕掀起眼,「兩個基金會的主理人沈婉柔女士,蕭小姐之前採訪過。」
蕭思南倍感意外,她有時會幫沈婉柔打理基金會的事務,但沈婉柔從未提過謝星沉,想了想追問:「據我所知,國內關注這兩類項目的公益組織很多,沈婉柔女士的基金會並不是其中最有名氣的,是什麼讓謝院士選中沈婉柔女士的基金會呢?」
「沈婉柔女士是受害者家屬,同樣是我初戀的母親,與我有同樣的切膚之痛。」謝星沉看著蕭思南,無奈又苦澀,「她露水般短暫的一生,在十八歲車禍去世之前,最後幾年,深受校園霸凌的傷害和抑鬱症的折磨。」
這大概就是謝星沉的報復,將所有人拖下水,蕭方霽會在教育部平步青雲,沈婉柔的基金會每年都會有他的捐款,蕭思南會因為這個採訪名揚天下……讓他們跟他一樣,記一輩子。
蕭思南沉默了,腦子裡的那根線突然就崩了,兩個名字重合,趙菁,她終於知道謝星沉為什麼會這麼輕易接受她的採訪,原來如此,太過毛骨悚然,蕭思南全身都僵了。
謝星沉還很理性:「我始終希望,這個世界越來越好。」
蕭思南強撐起職業素養,微笑看向謝星沉,為了讓自己放鬆點,隨意問了個問題:「我有注意到,您今天腕間佩戴了一個草莓發圈,跟您的氣質很不搭,請問您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個飾品,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鏡頭給到輪椅上男人的袖口,考究的西裝,質感絕佳的襯衣,鑽石的袖口,偏偏現出一抹鮮艷的草莓發圈,亞克力小草莓上還閃著碎鑽。
實在令人大跌眼鏡。
謝星沉只微微一笑:「這是她留給我唯一的遺物。」
一瞬間,蕭思南全身的血液都堵在了腦子裡,太瘋狂了,採訪還要繼續,她強迫自己不去看那草莓發圈,視線下移,滑到了輪椅上,跟著想到之前準備好的問題。
「謝院士,聽說你的雙腿是年少時燒傷所致,傷情並不嚴重,卻一直不願意治療,大家都很擔心你的身體。」
謝星沉恍了下神,忽地就想到了一個十分美好的解釋,高興起來,眼中的笑終於不再是沒有情緒,茶棕流波,桃花一動,春滿人間。
「這也是她留給我的遺物。」
二十年前的他便是這般光風恣意少年郎,桃花瀲灩赴紅塵,如今容顏不改,卻是此生難得。
像是對他的一種懲罰,他不曾老去,就好像還能回到過去,在漫漫餘生中做一場不會醒的夢。
他快要見到她了,如果還能回到高二七班,回到長宜路88號。
可他本身,又何嘗不是她最大的一件遺物。
如果這個世界上只剩最後一個人記得她,那一定是他。
蕭思南後悔極了,既然知道謝星沉的身份,自然知道謝星沉的雙腿是為什麼燒傷,是為了一個人,衝進起火的汽車救一個人,但最終還是沒能救回,如今故人已去二十載,他將燒傷的雙腿稱為她留給他的遺物……蕭思南頭疼的快要炸掉了,他這是要逼瘋所有人,決計不再問私人問題,回到航天專訪本身。
「謝院士,網傳,趙菁計劃的第一目標是尋找消失的Sunflower1024,我可以向您求證一下,是真的嗎?」
謝星沉輕輕抬起眸,不置可否:「蕭小姐既然這樣問,肯定有事先準備。」
蕭思南接著說:「據我所知,Sunflower1024是謝院士年少時發現的一顆小行星,二十年前卻突然消失在夜空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由於發生概率低到不可能,被稱為科學界的一大未解之謎。」
謝星沉微微頷首,示意她繼續。
蕭思南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什麼是真正的絕望,幾乎不可能避開那個名字,因為謝星沉本身,就是一個盛大的以趙菁為名的墳墓,看似光華璀璨,實則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最舉世絕倫的祭品。
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
「請問Sunflower1024對您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第69章
「Sunflower1024是我送給她17歲的生日禮物,只是當時暗戀,她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直到去世。」
「我也曾年少,幼稚地用她來命名,Sunflower是她,我心中永遠的向日葵女孩,1024也是她,她的生日。」
「今天也是10月24日,祝她生日快樂。」
「我的全部青春,我的一整個年少時代,我往後餘生的所有理想。」
「如果你問我趙菁計劃代表什麼,Sunflower1024代表什麼,我想說——」
輪椅上的男人在鏡頭前定格,矜冷腕間的草莓發圈依舊閃爍如星,那目光,卻像是,高坐神壇的孤傲神明,終於丟棄所有桎梏,屹立世間,二十年的濕寒刺骨都砸碎,化作一捧玉石俱焚的烈火,坦蕩浩大,不老不滅,觀音墮修羅,決意下紅塵,向著那一扇窄門,通往永生永世的救贖與光亮。
謝星沉笑了下,桃花眼微微揚起,茶棕色的瞳仁瀲灩流轉,二十年,又見春,唇紅齒白,黑髮恣意,西服驕矜,生動而澎湃,一如少年初見時。
這張絕世桃花面,日後出現在世界各地無數塊銀幕上,震撼上百個國家和地區的幾十億人口,被譽為世間最濃烈最瘋狂也最絕望的告白,他是本世紀最舉世矚目的科學家和企業家,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挾著一輩子的狂烈和愛意,將一個人公開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