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蘇婉婉此刻的表情過於脆弱,自她回國以來一直對她冷言冷語的周聿澤軟下了聲音,在她面前半蹲下,安慰她:「蘇婉婉,別怕。」
她的眼淚難以自控地流了下來,身體先於理智將他抱住:「周聿澤,你怎麼才來啊。」
我以為你已經走得很遠很遠了,這輩子都不會回頭。
周聿澤的身體很明顯僵住,仿佛是對這個擁抱潛意識的抗拒,蘇婉婉幾乎是用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力度和反應,將他抱得很緊。
「我腳崴了,對不起。」她顫著聲音,撒了謊。
周聿澤將她抱起。
蘇婉婉在他懷裡聞到了一股很好聞的植物的冷香,很陌生的味道,仿佛是在提醒著她,她並不屬於這裡。
一會兒就好,讓她任性一次吧。
她自我麻痹地閉上了眼睛,貪婪地沉醉在片刻的安逸里。
一路折返回到劇組,上了送往醫院的車。看到這一幕的所有工作人員默默地對視了一眼,表情諱莫如深。
蘇婉婉看在眼裡,她知道所有人都在想什麼,可是她滿目瘡痍的心境,顧不上別人的心情。
上天拋下機會的時候,從來都是給她兩難的抉擇。
九年前,要她在前程和周聿澤之間選,她選擇了前程。
九年後,要她在道德和周聿澤之間選,她想選周聿澤。
「姐,你沒事吧?不要嚇我。」送往醫院的房車上,宣彤跟了上來,一臉緊張。
「沒事。」蘇婉婉搖頭,可聲音卻還在打著顫,「遇到了極端粉絲。」
她不可能將那男人的身份說出來。她並不確定他們是否真的有血緣關係,就算有,也不會讓別人知道。
正如在她漳州時,班上沒有任何一個同學知道她的家境一樣,這是她恨不得埋進土裡希望永不見天日的秘密。
到達醫院,他們走了vip通道,在醫院工作人員的帶領下,直接進了急診室,有人前去通知醫生過來問診。
周聿澤將蘇婉婉放在了問診的椅子上。
導演助理和幾個劇組的人跟過來看情況,蘇婉婉的兩個助理也在,他們默契地退到了一邊,給周聿澤和蘇婉婉留出了一小片空地。
這樣的自覺讓周聿澤察覺到了異樣,眾人似乎默認了什麼,讓他的眉頭不安地蹙了起來,他條件反射朝西服內里的口袋摸了摸,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他看向旁邊的宣彤:「可以借一下……」
「周聿澤。」蘇婉婉驀然伸手攀住了他的手腕。
大概能猜到他想要找手機,幾乎沒有一秒的猶豫,她下意識就去打斷他的話。
纖瘦白皙的手指緊緊抓住他的腕骨,仿佛他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樣。
周聿澤似乎感受到了力度,目光凝在她的手上。
蘇婉婉的上身還在微微顫慄,這份顫慄通過手指傳遞給了周聿澤,他的目光緩緩挪了過來,她的發抖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蘇婉婉不清楚身體的反應為什麼會持續這麼久。或許是那個自稱為父親的男人毫無預兆出現在她面前讓她無法接受,或許是不能夠理解俞俏美為什麼會對這種男人死心塌地,或許是對自己年少時遭遇的苦難感到不值,或許是她心裡的惡魔趁著她心防被攻陷之際,肆無忌憚地做著違背道德的事,由此產生的負罪感。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眼睛裡含著呼之欲出的眼淚:「我有點冷。」
從來都倔強的人,在這一刻露出了小貓一樣可憐兮兮的神色。
周聿澤第一時間抬手摸到了西裝的紐扣,但不知想到了什麼改變了注意,轉身對宣彤說道:「給她拿一件外套。」
宣彤似乎不太理解他為什麼故意忽略這麼明顯的暗示,選擇讓她去拿一件外套,表情愣了下,但還是點了點頭,出了門,朝停車庫的房車走去。
一抹苦澀從舌尖向整個味蕾蔓延開來。蘇婉婉知道,理性的周聿澤已經回來了。
「你們出去吧,人太多了。」蘇婉婉將問診室內的人都支了出去,但她的手還牢牢地攥住周聿澤。
不算大的問診室里,只有她和周聿澤兩兩相望。
「他們好像誤會了。」周聿澤先開了口。
「是他們誤會了,還是你沒看清自己的心?」蘇婉婉看著他的眼睛問。
蘇婉婉罕見地在周聿澤的眼睛裡看到了一剎那間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