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大股大股的血。
子彈明明沒有打中要害, 僅是嵌進路驍肩膀,鮮血卻像一場急雨,啪嗒啪嗒, 迅速在地面聚成水窪。
餐刀反握, 切開那只用來彈琴寫歌的手掌。
深可見骨的創口邊緣整齊,足以佐證少年的果決, 臉色迅速灰敗,他身體搖晃,迅速朝下栽倒。
如果不是為了「真相」,簡青根本沒可能被路驍挾持,更別提鬧到開槍狙擊的地步。
兩人對此心知肚明。
出口近在咫尺, 簡青停頓兩秒, 回頭, 在被月光照亮的休息室里尋找藥箱。
路驍便笑。
沙啞的,音調越來越高。
他似乎高興極了,眸子前所未有的晶亮, 即使牽動傷口,狼狽地咳出眼淚, 也沒能阻止他快樂。
「我不會傷害你,我怎麼可能傷害你?」喘息著, 路驍喃喃, 「簡青, 其實我根本沒想過要逃。」
現代社會, 到處都是監控,哪怕他能逃出這座公館,難道還能逃出北江?
所以,從刀尖捅進譚開霽心臟的那一刻起, 他就替自己選好了結局。
「脫罪有什麼意思?」如同被鮮血蠱惑,路驍著迷貼近洇透地毯的殷紅,「很多時候,活著還不如去死。」
賀臨風槍法卓絕,窗戶並未完全破損,細密裂紋似蛛網爬滿玻璃,最中|央是個圓圓的彈孔,屋子裡依然暖和。
簡青半蹲著打開醫藥箱,拿出紗布,沒理會路驍的瘋話。
門鎖已經被打開,靜下心來,他甚至能隱隱聽到走廊傳來的腳步聲。誰料原本虛弱至極的少年卻忽然彈起,銀光閃動,死死將他按住。
鐵鏽味縈繞,這絕境之中的反撲仿佛壓上了整條生命般沉重,以至於簡青沒能第一時間掙脫。
最重要的是,路驍快死了。
——武器沒有傷害「人質」,而是兇狠割破「綁匪」的喉嚨。
溫熱的液體濺了簡青滿身。
一滴血受重力牽引,順著睫毛緩緩墜落,藏於最深處的夢魘被勾起,他瞳孔緊縮,呼吸陡然急促。
「我知道,咳,知道我沒機會了,」斷斷續續地,少年伏在他耳側,「我一看見那個人就知道。」
「可我愛你,真的好愛你。」
話音混雜進空氣,像歪倒翻湧的可樂,又像呼嘯吹過地獄的風。
「簡青,我想被你發現。」
「想,想成為你的家人。」
「……我要你永遠記住。」
「記住路驍。」記住最真實的路驍。
伴著細若蚊吶的囈語,壓在簡青胸口的分量漸漸沉重,血液噴涌而出,匯成湖泊,淺淺地將他淹沒。
簡青嗅到死亡的味道。
和除夕那晚一樣,寒冷,腐朽,但他早已不是當年無助哭泣的孩童,平靜到近乎殘酷地,簡青問:「玫瑰。」那束憑空出現在走廊的玫瑰。
「是你嗎?」
沒有回應。
緊緊纏著他的少年鬆了手。
下巴擱在簡青頸側,忽略四周的狼藉和少年慘白的皮膚,這大概像一個熱情到把人撲倒的熊抱。
從動脈破裂到死亡,最短不過兩分鐘,急切地,房門被砰砰撞開,有人慌張,有人沉著,各式各樣的聲音交織,卻都隔著層厚厚的膜,簡青出神地望著天花板,那裡一片雪白,乾淨得有些空洞。
原著中的「男三」是割腕自殺。
現在這個被他干預的結局,似乎也沒有變得更好。
「簡青?」
「簡青!」
雙耳陣陣嗡鳴,簡青煩躁地閉眼,試圖去勾勒那些鎖進衣櫃抽屜里的藥,疲倦得想立刻吞下它。
愛。
如果愛是這麼痛苦的東西,他寧願拋棄對世界的敏銳,永遠也不要感知它。
沒關係。
沒關係。簡青想,至少在今晚,他是受害者,他又一次成了受害者,他不用強迫自己像救曲桃時那樣,親手捂住皮開肉綻的喉嚨。
「下、下雪了?」警車裡,一無所知的符瑩愣愣。
這雪來得太急太突兀,引來北風咆哮,粗暴地將冬青吹斷了枝,毫無美感,災難似的籠罩住整片天空。
與此同時,她感到自己腦海里蔫耷耷的系統蠢蠢欲動。
【世界屏障在鬆動。】語調充滿憐憫,機械音「大發慈悲」替她解惑。
符瑩急匆匆反駁:【不可能!】
她看見了,賀顧問和趕來支援的特警交接,然後拿走一桿槍,況且簡青那麼強,少了自己拖累,肯定能輕鬆制服路驍。
【誰說只有肉|體的崩解才算崩解,】系統冷冷,【逼攻略失敗的你們去殺主角,只是因為它最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