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害怕了,警官,我真的怕死,」仿佛又回憶起當時的畫面,錢偉強狠狠哆嗦了下,嗓音哽咽,「所以才……」
撒謊講究個九分真一分假,反正倉庫沒有監控,隨便他如何發揮。
況且,他的確勸過施紅和趙剛收手。
——雖然出發點是為了更安全地帶著贖金跑路。
賀臨風:「你們怎麼知道李明等人會在何時何地約著一起出門?」
「是施紅,」發覺對方油鹽不進,沒有半點同情自己的意思,錢偉強咬咬牙透露出更多線索,「她在北江一中當保潔,有天打掃衛生間的時候,聽見逃課出來的楊倩和同學說自己周末要和李明去新開的遊樂園玩。」
「原本施紅也沒在意,因為這四個小孩里只有李明和高子軒比較熟悉,很難全部湊到一塊。」
「但那個遊樂園最近特別火,號稱是什麼情侶約會聖地,楊倩大概是不想被同學誤會,或者不想和李明傳緋聞,又解釋還有其他人一起,是隔壁班的高子軒和徐皓,算李明做東攢的局。」
「施紅在學校『臥底』了半年,第一次遇到這樣完美的機會,當天便給我和趙剛發了消息。」
「她說楊倩最嬌氣,平時干點活就嚷嚷累,喜歡和各種玩偶打卡合照發微博,比其他幾個人更容易上鉤。」
「加上天氣預報預測周末的氣溫會回升,所以施紅自己買了衣服,租了做果汁和冰淇淋的機器,假裝在遊樂場附近發新店試吃的福利。」
「她長期失眠,有醫生開的處方藥,只要騙楊倩他們把東西吃下去,這件事基本成了一大半,再讓趙剛開車等在附近,裝作路過的好心,就算有誰察覺到不對,也能把人硬拽上去。」
「最後一步太冒險,我勸他們再考慮考慮,可趙剛不同意,說什麼能殺一個算一個,自己等不起。」
然而,錢偉強也沒料到,計劃的最開始,一切會那樣順利,即使多了個宋安安,依舊不影響大局。
竹筒倒豆子般把細節交代了個乾淨,他巧妙隱去自己在其中的作用,僅零星提過幾個「我」字,以免顯得太刻意。
賀臨風似笑非笑:「那你還挺委屈。」
瞧起來相當單純好騙。
同性相斥,總覺得男人皮囊下有種讓他背後發毛的東西,錢偉強摸不准對方是什麼意思,謹慎地放棄接茬。
「恐嚇電話是你打的?」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男人又跳到下個問題,「然後把手機丟在了爛尾樓?」
錢偉強猶豫兩秒:「對。」
放眼整個計劃,口頭恐嚇是其中最「無害」的一個環節,不確定是否被監控拍到,他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撒謊,破壞自己坦白從寬的人設。
賀臨風:「一個人?」
錢偉強:「是。」
「施紅他們害怕在倉庫打電話會被定……」
「為什麼不報警?」缺失的碎片補充完整,賀臨風打斷對方的滔滔不絕。
忙著甩鍋的錢偉強愣了愣:「啊?」
「為什麼不報警?」好脾氣地,賀臨風重複,「你說自己殺害李明的行為是出於被施紅威脅,但在往返爛尾樓的時間裡,你都是一個人。」
「沒有刀,沒有暴力,施紅和趙剛甚至和你隔了幾十公里,如果你真的不願意,隨時可以自首。」
錢偉強急急:「因為我沒想到他們真的會動手!」
「這些話你可以留到法庭上去說,」賀臨風平靜道,「相關供詞我也會向施紅和趙剛再確認。」
錢偉強的臉色灰敗下來。
三人犯案,總得有個判刑最重的主謀,施紅和趙剛難道還能幫著他開脫?肯定和自己一樣忙著甩鍋。
與錢偉強的預料截然相反,隔壁的審訊室異常沉默。
無論顏秋玉問什麼,雙腕被拷住的施紅都像截枯死的朽木,面無表情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犯罪現場被抓個正著,對方確實缺少辯解的餘地,可完全喪失表達欲的嫌犯,在顏秋玉的職業生涯里相當少見。
好比由汪來負責的趙剛,她之前抱著資料路過,隔著門也能聽到後者對李國建等人的破口大罵。
復仇失敗似乎徹底抽走施紅的精神支柱,成了壓垮對方的最後一根稻草。
坐牢,槍斃,什麼都好。
反正她早已一無所有。
證據鏈真實且符合邏輯,施紅三人的罪行板上釘釘,單方面輸出半小時後,顏秋玉果斷結束無意義的對峙,和周山一起帶著施紅走出審訊室。
卻沒想到在走廊里迎頭撞上被經偵拘留、即將前往不同審訊室接受調查的李國建夫婦。
冤家路窄,頭髮亂蓬蓬的李太太目光呆滯,再沒有半點「貴婦」的精緻優雅,見到施紅的一瞬,她猛地掙開束縛,發瘋般前撲。
「還我兒子!還我兒子!」恨不得能生生把對方咬下一塊肉,李太太悽厲哭嚎,「他才十六歲!他才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