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拿紙慢吞吞去擦刀上殘留的血和指紋, 錢偉強站到剩下的四個孩子面前,如同在審視待宰的小綿羊:「李明已經死了。」
「下一個挑誰比較好?」
頭髮被冷汗打濕,緊緊黏住皮膚, 高子軒怕得要命, 卻又不敢亂動,因為說話粗聲粗氣的光頭壯漢就蹲在他旁邊, 按著徐皓的腦袋貼膠布。
「好想看看李國建現在是什麼表情,寶貝獨苗沒了,他得多難受,」屈膝蹲下,錢偉強收好刀, 歪頭盯住徐皓的眼睛, 「你說, 等到簡青見到你的死亡錄像,會不會躲在人後偷偷掉眼淚?」
「我覺得他還是有點在乎你的。」
「五百萬,五百萬!說給就給了。」
「資本家可真該死啊。」
熬過最初的恐懼, 他現在整個人莫名地亢奮,仿佛一朝登基成了皇帝, 成了掌握生殺大權的主宰者。
徐皓沉默。
既是因為死神陰影的臨近,也是因為他開始明白, 面對一顆裝滿偏見的心, 辯解再多都是廢話。
「啞巴了?」刀背拍拍徐皓的臉, 錢偉強咂咂嘴, 「別怪我,要是你哥願意把這錢早點給咱們,哪能讓你吃今天的苦。」
「下地獄閻王爺問你話的時候,千萬別報錯名字怪錯人。」
「是簡青, 」咧開滿口尖牙,錢偉強笑,「簡——青——知道了嗎?」
徐皓厭惡地撇過臉。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先前是瘋了才會覺得這群人可憐,左右自己凶多吉少,徐皓現在反而比較擔心簡青,萬一對方真信了綁匪的鬼話,自己又變成任人擺布的屍體,他哥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聽老媽說,二十二年前那樁命案,讓他哥病了好久。
「死到臨頭了還敢囂張,」沒能從徐皓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反饋,錢偉強惱羞成怒,「你他媽……」
「吵什麼吵,」回手往高子軒的嘴上粘了兩層膠布,趙剛攔下錢偉強亂揮的胳膊,出言警告,「紅姐說過,下個是姓楊的小崽子。」
「投資的比例有順序,咱們也得按順序來,提醒那群王八蛋自己究竟做過哪些喪盡天良的惡。」
大手捏起楊倩的下巴,趙剛扯斷一節膠帶:「喲,還知道裝睡呢。」
身體無法自控地瑟瑟發抖,楊倩死死閉著眼睛,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打濕沾滿土的粉發。
「瞧見沒?有錢人家的孩子就是心眼多,」嘲諷地,錢偉強冷笑出聲,「朋友算什麼,人家指望著你們先死呢。」
楊倩又慌又羞,黑暗中似乎已經感受到了其他人鄙夷的目光,無比希望自己能像鴕鳥般埋頭躲起來。
因為她確實這樣想過。
最愛出風頭的李明被第一個帶走,如果自己裝的和宋安安一樣乖,又始終昏睡,會不會被綁匪放到最後?
所以,即使早早認出施紅是學校的保潔,楊倩也沒出聲。
她害怕。
好害怕。
「跟錢有什麼關係?」被奪舍般,一直老實寡言的宋安安忽然看向錢偉強,張口,「執行死刑的時候,你願意替他們兩個挨子彈嗎?」
語調和眼神毫無恐懼,她堅定得幾乎不像一個孩子,好似通神的大仙,已經瞧見了自己被抓的未來。
冥冥中莫名其妙的腦補,讓錢偉強嚇了一跳。
舉起胳膊,他正要狠狠給女孩兩個巴掌教訓教訓對方,倉庫門口卻傳來施紅的呵斥:「小點聲。」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錢偉強憤憤踹了女孩幾腳。
「咋啦?」透過周圍的矮牆向外望,趙剛又去後面繞了一圈,「挺安靜啊,連個蒼蠅都沒瞅著。」
當初把復仇地點選在這,就是看中廢棄倉庫的偏遠和特殊構造,哪怕公安真提前找來,附近全是平地,房門反鎖窗戶夠高,別說刑警,狙擊手架槍也不行,絕對夠他們把幾個小崽子殺光再被抓。
施紅握緊刀:「我說不明白。」
只是心臟跳得飛快,一下下敲打著她的耳膜。
據說動物在遇到地震前都會早早察覺到危險四散逃亡,人同樣是動物,她實在無法忽略自己毫無緣由的慌。
也許是太靜了。
這間倉庫的確遠離主道,但主道經常會有貨車路過,滴滴地按喇叭,這十幾分鐘,她居然絲毫響動都沒聽到。
「回來,」鐵門投下的陰影籠罩住身體,施紅壓低音量,衝著趙剛道,「夜長夢多,我讓強子拍視頻,你記得關……」
視線定格。
施紅後面的吩咐卡在喉嚨。
簌簌——
玉米葉晃動,一個男人夾著公文包鑽出來,邊走上小路邊弄皮帶,似乎剛剛才在裡頭上完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