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賀渝從頭至尾都沒察覺他的改變,更不知道他的改變到底因何而起,反倒是一如既往執著地,一遍遍拿著那所謂的恩情說事……
褚亦在心底嘆了口氣,剛準備說什麼,忽然想到了什麼——
「先生說,我蹲在巷子裡?」褚亦忽然抬起頭,沒有鏡片的遮擋下,目光是毫無遮掩的銳利,聲音略微顫抖。
「嗯,所以……」賀渝眉頭皺了皺,還想要繼續說什麼。
然而青年卻猛然間截斷了賀渝的後半句話。
「你說我蜷縮在巷子裡!」褚亦起身,修長的身影在站直了的情況下,幾乎是輕輕鬆鬆便將賀渝連同輪椅,一起籠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青年聲音低沉喑啞,目光幽暗,裡頭仿佛跳躍著什麼火焰一般,就那樣低頭直直逼視著坐在輪椅中的賀渝。
「賀渝,你在騙我,你這麼多年一直在騙我……」褚亦目光似乎有些出神,仿佛想起了多年前。
「什麼騙你?褚亦,你在發什麼瘋?」賀渝眉頭緊皺,還想要抬手,再給言語、眼神都極為冒犯的青年一巴掌。
只是這一次,青年卻沒有任由他動作,反倒是直接一把伸手將他的手握住,握在了掌心裡。
褚亦不動聲色輕撫過掌心那人的手指,喉間溢出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微微眯了眯眼,掩藏掉眼底的笑意,繼續演戲。
「你說的是你救了我,資助我讀書,所以我這麼多年當你的狗心甘情願,但賀渝,你連救我的地方都能說錯……」褚亦喘息了一聲,眼眶潮紅。
眼睛裡甚至爬上了一抹血絲,就那樣緊緊盯著坐在輪椅上表情逐漸染上慌亂的賀渝,仿佛是什麼信念坍塌。
「我怎麼可能說錯?」賀渝聲音冰冷,但語氣中卻帶著幾分欲蓋彌彰的慌亂,「說不定是你自己記錯了。」
「我那時候從乞丐頭子手底下逃出來,渾身上下一分錢都沒有,下大雪,我身上卻只有單衣薄衫,蹲在垃圾桶後頭避風,結果差點被鏟垃圾的鏟車鏟走……」褚亦嗓音沙啞。
「我從鏟車的鏟斗上跳下來,結果摔的直接昏迷了過去,醒來就在醫院,告訴我是賀氏資助了我的醫療費,以及我後續的生活費和學費。」褚亦眼睛裡好像要落下淚來。
「那個人不是你,會是誰?是我跟在你身後為虎作倀,一直針對著賀大小姐?」褚亦眸光沉鬱,像是想要一個答案,又像是在懼怕這個答案。
賀渝目光移開,「你鬧夠了沒有?」
「所以真的不是你,是賀柒夏?」褚亦忽然笑出了聲,笑了好一會兒,笑到眼淚幾乎都要出來了,才忽然止住了笑,面色冰冷,雙手撐在輪椅扶手上,將那人困在輪椅里,低頭看著那人的眼睛。
「所以,你曾經是不是很得意於將我玩弄於鼓掌之間,充當著我的恩人一遍遍強調對我的恩情,讓我做一條順從的狗,替你去咬那些阻礙你的人,甚至是我真正的救命恩人……」褚亦聲音越來越低。
「褚亦,注意你的態度語氣,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說話?」賀渝仿佛終於惱羞成怒了般,抬手便是一巴掌對著青年另外半張臉打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滿室寂靜。
褚亦緩緩迴轉過頭,眼睛紅到驚人,下一刻卻猛地低頭,直接狠狠咬住了男人的唇!
「唔……」賀渝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抬手,扼在了青年脖頸間,試圖想要抵擋褚亦這極為放肆的行為。
只是,褚亦卻是仿佛終於被他壓迫到極致,弦繃得太緊。
隨後猛然間得知自己因為恩情一直乖順效忠的人,竟然並不是自己的恩人,而自己真正的恩人,竟然是自己聽從賀渝陷害算計過的賀柒夏,於是崩到極致的弦徹底斷裂,人也仿佛陷入了癲狂。
賀渝扼住他喉嚨的手,不僅沒能阻擋青年的進攻,反倒是使得青年越發瘋狂。
呼吸變得艱難,嘴唇刺痛,賀渝狠狠扯住青年的頭髮向後拉,在發現沒有絲毫作用之後,乾脆牙關閉合,狠狠咬在了青年的舌尖。
「唔……」青年悶哼了一聲,卻是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疼似的,只抬頭用那雙眼睛死死的盯著賀渝,隨後繼續瘋狂掃蕩被困在輪椅中的那人的氣息。
「你騙我……」青年眼睛紅的仿佛眼睛裡落了血般。
「就算是我騙了你又如何?你能坐上這個位置,依靠的全都是我的信任,不然你以為你憑藉著什麼立足?」賀渝聲音沙啞,喘息著斷斷續續,一邊目光冷沉看在褚亦。
「褚亦,你不過是一條好用的狗,我願意騙你兩句,你更應該在背地裡感恩戴德。」賀渝冷嗤了聲。
然而,他這話更像是火上澆油一般。
「賀渝……」褚亦沒想到,賀渝在被揭穿之後竟然還能這樣理直氣壯。
而不是為了安撫住他這一條好狗,許諾出一些平日裡不肯輕易許諾的代價,一時之間臉上做戲的憤怒,都不由得滯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