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蟬……」
「他已候在院後。」莊淮猜到洛成玉要問,提前回答。
畢竟剛才他帶著江蟬去換衣服的時候,那個人也同樣這樣問他。
這兩個真是……莊淮心裡產生出一股異樣,似乎是有點為他們惋惜,可是做為立場為莊氏的掌門內使,他面上不能表現出來。
這是個很精緻的小院子,一推開門,就能看見
一棵巨大繁茂的梧桐樹矗立在院牆邊,深綠粗壯的枝葉已經伸出院牆,向外自由地伸展著身體。
或許很多年前,母親與小姨也曾多次望著這棵梧桐樹,目光飛向看不見盡頭的天空。
據莊淮說,這院子就是月明與月瑩的居所,甚至在莊煥與嫋娘子前幾個孩子未夭折前,也住在這裡。
聽到門聲,梧桐樹下的黑衣少年動了動,回過頭。青蔥綠葉落在他肩膀上,墨發已經被雨滴打濕,也不知他一個人站在這裡多久,可他一點厭煩也沒有,反而因為知道要等的人是誰,身心在等待中都更加平靜。
一身文武袖黑衣,領口刺繡精緻,是莊淮的母親做給莊淮習武時穿的,只是莊淮還沒穿過,見江蟬衣衫濕了,便拿來給他穿。
其實要找件自己沒穿過的衣服給江蟬很容易,可偏偏莊淮特意找來這件母親親手做的、便於行動的衣服來。
或許他心裡隱隱有一個大膽的念頭,連他也不敢細想——若是真打起來了,這身衣服對於江蟬來說肯定更好行動一些。
這樣大逆不道的、胳膊肘往外拐的念頭,莊淮自覺罪惡,甚至不敢再繼續和洛成玉江蟬二人待在一個院子裡,忙扭身離開了,順帶著把門帶上了。
這下院子裡徹底安靜了下來,還是洛成玉先揚起笑臉走到江蟬面前,從上往下瞄了江蟬一遍夸道:「你穿這身衣服也太好看了!」
江蟬看著對方的目光遊走,每到一處,就點燃一處的火焰,他耳尖悄悄紅起來。
洛成玉還沒發覺,轉著圈把江蟬打量了個遍。
倒也不怪她,平日裡江蟬並不在吃穿上用心,所穿的幾身衣服便於行動就好,美觀倒是其次,全靠著江蟬一張俊臉撐著。哪像莊淮拿來的這件,恰好顯出寬肩窄腰的張力,袖口領間的銀白刺繡一路延伸著吸引人去看他白皙的脖頸和蜿蜒著淡青色青筋的手背,一身文武袖張弛有度,格外利落。
別說,莊氏還是有錢,一個個穿的都這麼好。
洛成玉不禁腹誹。
「成玉。」江蟬卻拉住還想再繞著他走一圈的洛成玉,再繞,他可真要暈了。微微的目眩讓江蟬暗嘲自己定力不足,他半是懇求道:「先告訴我,他和你說什麼了?」
洛成玉看著江蟬,沒由來地說不出口,她不想據實相告,又想不出藉口,只能半真半假道:「他說他可以救你,只是——」
「只是要你留下?」
!!!
洛成玉一愣,殊不知這表情已經證實了江蟬心中所想,他表情漸漸沉下去。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莊煥怎麼可能平白出手救他,除非是要從他身邊拿走些什麼。他還有什麼呢?
江蟬深吸一口氣,眼前的眩暈愈甚。
深院夏雨霏霏,寂寞梧桐搖搖綴雨,無聲無息地挨過春夏秋冬,如同被這院子裡鎖住的每一代人。
「不。」
「江蟬,你聽我說,只是先答應他留下。」
「不行。」
「如果不這樣,你的毒……」
「不可以。」
「……」洛成玉無奈,對著執拗的江蟬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他救了他那麼多回,怎麼就不能讓她也救他一回呢?難道他就這麼不相信她嗎?她已經不再是初見的那個連洗澡水都不能自己打的公主了!
「你管不著我的決定。」
這是第一次,洛成玉以這麼冷的語氣同江蟬說話,聽到自己的聲音,洛成玉都覺得陌生,何況是江蟬。
可是洛成玉沒有軟下語氣,而是用更決絕的態度道:「莊煥要我留下,成為新的鳳女,也許還會是莊氏未來的掌門。這對我來說,未必不是更好的選擇。」
「那我呢?」江蟬盯著洛成玉愈發堅定的眉眼,用猶疑不定的語氣問:「我去哪裡?莊煥可會讓我也留下嗎?」哪怕是做為僕役藥童也好。
「你……痊癒後離開,終生不得踏入藥谷半步。」事已至此,洛成玉也不想隱瞞。她抬眼去看江蟬時,發覺他眼眶發紅。
她幾乎本能想上前一步去安慰,可卻生生頓住了。
比起短暫的廝守,她更想江蟬活著,健康的活著。
「這就是所謂的更好的選擇?」江蟬幾乎一字一句發問,「讓你孤身一人留在這狼環虎伺的地方,你覺得我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