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真摯的眼睛裡的憂心做不得假。
薛知恩沒想到他還沒走,又將頭重新埋了回去。
但這一瞥也讓張大爺認出了她。
陸家的小姑娘。
這齊小子是怎麼看人的?
昨剛誇過他,今就讓人小丫頭一個人在這兒淋雨?
「閨女,齊宿呢?沒跟你一起出來?就讓你一個人?」
張大爺有些氣憤。
聽到那個名字,薛知恩的脊背抖了一下,接著,又是沉默。
她一個字都不願意說。
不吃也不喝的,還坐在這水邊不走,真是急壞了大爺。
「咱們回去吧,大爺捎你回去,這下雨了等會兒感冒了怎麼辦?」張大爺勸她。
聽到這話,薛知恩伸出凍僵的手,將身上的雨衣和外套都拉了下來,張大爺忙攔住她:「大爺不穿,你先穿著吧,我身體好這點雨不算什麼。」
薛知恩固執地要把雨衣拉下還回去,大爺還要再勸時,不遠處傳來喊聲。
「你這老東西在這兒幹什麼呢?給你打電話也不接,擔心死我了當你掉水裡……」打著傘的王大娘瞧見他身邊的女孩,一愣,「這誰家的小姑娘?怎麼在這鬼地方?」
「你這破嘴啊能不能改改?什麼鬼地方,哪有鬼?」
「行了,你讓開。」王大娘把帶的傘給他,走到薛知恩身邊給她擋住雨滴。
「閨女,跟我們回去避避雨吧?」
「……」
「閨女?」
小姑娘不吱聲。
王大娘回頭,張大爺比劃:「咱樓上,602陸家。」
王大娘懂了,陸家那個搬來便不見人的小姑娘,瞧著她緊鎖的身子心裡登時五味雜陳。
他們跟陸家也是老鄰居了,多年前家裡老頭常年在部隊不著家,她也被那好心的老兩口照拂過好些日子,可惜老兩口走得早,唯一的女兒也早早出意外走了,陸家親緣淡薄,基本沒什麼親戚。
現如今這陸家就剩這麼一個小孫女了。
王大娘鼻酸:「閨女啊,雖然不曉得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你要不介意來我們家吧,我家正好沒孩子,你來給我當孫女吧。」
「……」
「閨女,乖,跟大娘回家吧。」王大娘拉著她的胳膊輕聲說。
薛知恩極其不解地抬頭。
張大爺表示:「我們家你大娘說了算。」
王大娘笑說:「他不敢反對,不過他在你小時候就可喜歡你了,一直嚷嚷著去你姥姥家把你偷來我們養,也是,你這麼招人稀罕,誰能不喜歡?」
薛知恩:「……」
薛知恩不知道自己哪裡招人稀罕,她明明從未給過這裡任何人一個好臉,還對某人極盡傷害……
可……
為什麼?
為什麼所有人都在伸手拉她?
在這漆黑的水庫邊,一對滿懷善意的大爺大媽,緊緊拉住了那個在死亡邊緣徘徊的孤獨靈魂。
雨小到要停了,薛知恩在雨里凍了半天渾身都是僵的,小臉煞白。
王大娘幫她搓著胳膊腿暖暖身子,張大爺又倒了杯熱茶遞過來:「快喝點吧。」
兩人一左一右把她護得嚴嚴實實的,像兩隻護崽的母雞,還會咯咯地吵架。
「拿來,人僵著呢,你喝點喝點,不好好餵怎么喝?」
「那你說咋辦?」
王大娘白他一眼,轉頭對薛知恩儘是雌柔:「來,大娘餵你,啊——」
杯子被遞到唇上,薛知恩眼前全是女人溫柔和善的目光。
許久許久沒動作,對方也沒失去耐心,期間茶水不熱了,又換了杯茶餵她。
兩人沒任何不耐,滿眼都是對她的疼惜。
第四杯,薛知恩才垂眸小口小口地抿下,老兩口頓時眉開眼笑地互看一眼。
王大娘說:「沒事,慢點喝,保溫杯里還有,喝多少都行。」
薛知恩沉默地喝著茶,她手緩過來了,自己抱住茶杯,沙啞的聲音低低說了句:「謝謝。」
「不用謝,不用謝,都是大娘應該做的。」
王大娘的心都化了,多乖多可愛的小姑娘啊。
她喝茶暖身子這會兒功夫,王大娘跟張大爺耳語:「今天小宿找了一天的人,是不是就找的陸家閨女?」
「他正找人呢?」
「可不是,他都找瘋了,現在還在公園人工湖撈東西,陣仗弄得很大,我聽說他們今晚要排湖裡的水……」
「那還不快給他打電話,愣著幹什麼?」
「你去給他打,我在這陪小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