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他後知後覺的大腦終於反應過來。
脖子。
他伸手撫摸胸前,那裡空空如也。
項鍊,那條項鍊不見了。
心臟沉重地墜落下去,寒意沿著血管四處蔓延,目力所及,一片空白,一片冰涼。
正如兩年前那樣。
兩年前,他走進那個房間,四周是沉重的消毒水味。中間停放著一張床,上面的人已經寂滅,身上蓋著白色的布單,那白色如同周圍的一切,平整而冷漠。
他走近,視線移到那人臉上,移動得緩慢而艱難,像是跋山涉水。
那張臉碎裂得不忍直視,即使綻開的血肉已經縫合,也無法拼合完整,臉頰坑窪,高挺的鼻樑也變得崎嶇。可想而知,在生前是怎樣一副慘況。
甚至不用觸摸冰涼的身體,就知道這人已經死去。
他的眼淚悄然滑落。
他就這樣失去了他,他的恩人,他的英雄,他的神明。過去十幾年,他憑藉著那點虛幻的妄想,撐過艱難的求學之路。今後,他該怎樣度過那些漫長孤寂的夜晚?
他伸出手,指尖觸及胸口,那裡已沒有蓬勃的心跳。
「早知道這樣……」刺目的白光里,臉頰因為眼淚一片冰涼,「我一定會告訴你,雖然你從沒那樣看過我……」
可一切都太晚了,故去的人已經故去,哭嚎也喚不回長眠的魂魄。
他轉過身,床邊有一些金屬盤,上面堆滿透明的小袋子,裡面是各種形狀的彈片。
那些殺死他的彈片,醫生取了出來。人已經去了,兇器卻還永存於世。
他猶豫良久,從裡面拿起了一個。不規則的金屬搖晃著,反射著白光。
他不該這麼做的,可那人每次都走得那樣倉促,那樣乾淨,十幾年來,沒有給他留下任何一樣東西。
他只能去偷,然而他連一點生的紀念都偷不到,只有死的見證。
他給那枚彈片穿了孔,掛在脖子上。從那以後,它就這樣墜著他,好像貼著他胸口的,不是射穿心臟的金屬,而是心臟本身。
這是他擁有的唯一一樣東西。那人已經變成了一具枯骨,或者一壇灰燼,他的亡魂早已在天堂——或是地獄徘徊。世界上不再有這個人,只剩下那塊金屬碎片,他卻把它丟了。
他猛地坐起身,動作牽動了傷口,疼痛瞬間傳遍全身,但他顧不上這些,在床上摸索著,希望項鍊只是滑到了某個角落。
冷汗從額頭滲出,手指顫抖著,動作毫無章法。
他試圖回憶項鍊最後一次存在的感覺,腦海中閃過一片模糊的畫面,敵人的槍聲、驚愕的臉龐、爆裂的疼痛……
他頹然坐回原位,好像全身的力氣都從指尖流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