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長訣望著朝氣蓬勃的面龐。一塊勳章的得到或失去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信仰的破碎、失望。
「下周起,你調任去第二中隊,做分隊長,」鍾長訣說,「你可以領導一個八人的戰機團隊,我希望你能最大限度發揮自己的技術優勢。」
分隊長是少校軍銜,連升兩級,霍爾卻沒有驚喜之色。「我沒有做分隊長的理由,將軍。」他說。
這出乎鍾長訣的意料。「你不想做軍官?」
「不是,」霍爾說,「在戰報上,敵機是貝肯上尉打下來的,我沒有立功,憑什麼升職?」
鍾長訣沉默下來。
「我不需要補償,」霍爾說,「如果敵機是我打下來的,那就按軍規授予我勳章,如果不是我打下來的,那我仍然做我的副駕駛。我只要我應得的榮譽就夠了。」
「授勳名單已經通報媒體,不可能更改了。」
「我知道。」
鍾長訣沉吟良久,模擬飛行室里只有艙室的電流聲。「都說105師是出高官的地方,」他說,「我和聯首都來自這裡,以前105師的分隊長也都高升了,這是個好職位。」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霍爾說,「但我不想用這種方式。這一戰142師有很多飛行員犧牲了,如果您允許的話,請把我調回去吧。」
鍾長訣看著他的臉,不知是想從中找到什麼痕跡,最後略微點了點頭:「你是天生的飛行員。」
霍爾立正敬禮。
回程路上,傳令官不時觀察著鍾長訣的表情。上將常年淡然無波,可他總覺得今天與往常不同。
「我以前也有過這種時候嗎?」鍾長訣突然問。
鍾長訣在105師當中隊長時,傳令官就是他手下的飛行員,可以說是一手帶出來的親兵。
「您指什麼時候?」傳令官問。
鍾長訣沉思有頃,說:「像個好人的時候。」
「好人當不了將軍。」傳令官說。
鍾長訣望向窗外。「也許現在是這樣,」他說,「等有一天,和平到來了,軍隊需要他這樣的指揮官。」
「那您呢?」傳令官問,「戰爭結束,您就告老還鄉了?」
鍾長訣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車開到宅邸前,鍾長訣走進客廳,燈光應聲而開,滿室寂靜。沙發上平攤著一本戈齊的詩集,像是那人看到一半,突然走開,遺忘在那裡的。
鍾長訣想,自己似乎應該提醒他,不要到處落東西。
可抬頭四顧,卻沒有人影。
之前特意起了個大早,坐在自己對面。現在聽到車子回來,反倒跑開了。
難道是自己早上態度太差,不想碰這個冷臉?
如果真是夏廳派來的監視,耐心也太差了。
鍾長訣皺起眉,拾起那本書,頓住了。
書頁恰好翻到《葬禮輓歌》那篇,上面有鉛筆劃出的淡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