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葉星辭乾脆道。
「若他叫你全殲敵軍?」
「自然奉命。」
「眼下也一樣。」夏小滿熱絡地握住葉星辭放在桌面的拳頭,「這裡,就是你的戰場。如殿下所說,你在異國多出一分力,將來大齊的將士們就少流一滴血。要知道,兵不厭詐。」
兵不厭詐……葉星辭心頭一跳,起身拂開對方的手,走向門口。他猛然拉開房門,來到屋外的柱廊,憑欄遠眺。從湖面掠過的風倏地捲入胸臆之間,他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像這陣誤入密室的清風,從此困死,再也出不去了。
可是,倘若時光倒流,回到公主逃婚的那一夜,他或許不會攔住她。她刺殺昌帝,就要捲入鬩牆之爭,成為棋子。不殺昌帝,就要在一個老男人身上耗盡韶華。左右都是死胡同,唯有破牆而出。
「葉小將軍,方才我對你說的話,你絕不可對第三個人說。」夏小滿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邊,將雙手搭在護欄上,「你家裡那邊,殿下會去安撫,說你暫時留在這陪伴公主。於章遠他們四個,就留在你身邊繼續效力。至於尋找公主的事,你不用再操心。」
正午熾烈的陽光劈在臉上,葉星辭雙眸微眯,喃喃地問:「為什麼,殿下要做出這樣的謀劃?」
「殿下說,既然妹妹出嫁已是事實,不可更改,不如讓利益最大化。」夏小滿平靜乃至冷酷地說道,「她是萬金之軀,那就把丟出去的金子磨成刀,狠狠扎在敵人的心口。」
「這對公主,對一個少女而言,太殘忍了。」葉星辭十指緊摳護欄的朱漆。
「葉小將軍,千萬別認為殿下無情。」夏小滿眉頭微蹙,顯然不滿他的質疑,語氣卻依然柔和,「你不是他,不懂他的難處。」
「你懂?」
「你在東宮值夜時,是守在殿外。而我,是守在他的床邊。我能聽見他的夢囈,也知道他睡得多不安穩。」夏小滿的眼神柔情似水,忽然一凜,指著遠處的湖畔步道,「有人來找你了,他是哪個?」
葉星辭盯著枝葉間若隱若現的身影,很快認出對方:「四爺,慶王。」
「去裝扮一下吧,換身鮮艷點的。他邀你出去,送你東西,都別拒絕。」夏小滿笑眯眯地瞥向葉星辭,抓住攀腿而上的松鼠揣進懷裡,「九萬里風休住兮,鐵騎吹取雁鳴山。也許,殿下名諱中的宏願,就寄托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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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宮城,朝北走上幾里地,是祥寧街。一座占了半條街的府邸,寧王府。
這條回家的路,楚翊走過成百上千回,坐騎也早就認路了。有幾次,他在馬上打瞌睡,醒來時已經到家門口了。
王府正門之前,蹲著兩隻大石獅子,日曬雨淋巋然不動。遠遠的,他就看見有百姓在偷摸獅子屁股。守門人看見了,也沒說什麼。
坊間有俗語:摸摸石獅頭,一生不用愁;摸摸石獅背,好活一輩輩;摸摸石獅嘴,夫妻不吵嘴;摸摸石獅腚,永遠不生病。從頭摸到尾,財源廣進如流水。
楚翊年輕,為人溫順和善,下人也都性格溫吞,於是附近的百姓們愈發大膽,用手汗把王府的兩隻石獅子盤得油黑髮亮。
成親的,來摸。求子的,來摸。生了孩子,還來摸。每個嬰兒百天時,都將參與一項重要儀式:摸寧王府的石獅子。一雙雙白嫩的小手,會把獅子摸個遍,著重摸屁股。因為父母當前對孩子最大的期盼,就是不生病。
看見身著絳紅色團龍袍的王爺回來了,摸獅子腚的人又抓緊摸了兩把,一溜煙跑了。
楚翊利落地翻身下馬,將韁繩和馬鞭交給僕人,走側門回府。自他出宮開府以來,中門只開過一次,是先皇在他二十歲誕日駕臨之際。等再開中門,大概就是他娶妻那天了吧。想到這裡,他的耳朵又紅了。
「王爺,那人總來摸咱們石獅子的屁股,連著三天了。」守門人埋怨道。
「讓他摸吧。」楚翊不以為意,「八成是家裡人病了,討個吉利。」
「可是,這不好看啊……」
「又沒摸你屁股。」楚翊笑著瞥去一眼,邊走邊嚷嚷,「更衣,傳膳,本王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