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負責!從今以後,你們全都歸我管。」妙慧打得揮汗如雨,暢快淋漓,興奮得仿佛來到了人生的巔峰。
終於,她打不動了,丟下沾血的藤條,對雙手、雙臂血腫不堪的葉星辭道:「公主素有賢名,不如幫忙把所有人的衣服都洗了。或者,將你圈禁在地窖,面壁思過。你自己選吧。」
小不忍則亂大謀,被圈禁,就見不到夏公公了。他垂下脹痛麻木的雙臂,冷冷掃了她一眼:「我洗衣服。」
(ps:問為何不在尼姑庵大殺四方,暴打尼姑的,文中已經寫得很清楚:
老尼姑存心整人,不服管教,會被關禁閉,就不能見到來接頭的夏公公,也不會知道太子後續有什麼計劃——這才是重中之重。何況,主角一個心懷壯志的少年郎,也不會揍一個老太太。)
第27章 俊王爺夜訪俏尼姑
葉星辭坐在後院一角的小木凳,身旁是兩個大木盆。一盆是堆成山的衣服,一盆是空的。有的衣服原本不髒,可妙慧還是統統收上來命他清洗,並提前潑灑了菜湯、稀粥、墨水。
他將遍布血痕的雙手、雙臂浸入冷水,待腫痛有所緩解,便開始笨拙地在木製搓衣板上搓洗衣物,用皂莢去污。
每當清水用完,就要擔著兩個木桶,走上幾百步,去寺里唯一的水源提水,那是從山中引來的泉水。
傷口被髒衣摩擦帶來的鈍痛,令他嘶嘶吸氣,冷汗浸透了衣領。他放緩動作,慢騰騰地洗著。
「看來,公主還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樣子真夠笨的。」妙慧從他身邊經過,驢臉掛滿了得意,「不會洗也沒關係,以後經常洗就熟練了。」
臨走前,她一個尥蹶子,惡意踢翻了滿滿一桶水,假惺惺地笑道:「阿彌陀佛,真是抱歉,看來公主要多跑一趟了。」
葉星辭合起雙目深吸一口氣,沒有發作。不遠處,那個八十多歲的老尼坐在廊檐下曬太陽,半闔著眼。像在看他,又像睡著了。
望著眼前的大盆,他忽然明白了。
女人,不是一種固定的身份,而是一種處境。當一個男人,處於女人的位置,再將貞節、禮教、婦道等枷鎖加於他,那他也就成了女人。而他所替代的女人,正騎著他的白馬,逍遙於天涯,享受著屬於男人的自由。那麼,她也就成了男人。
他整天沒吃東西,一直洗到傍晚。好在,那個女細作偷偷為他留了麵餅,還拿來藥膏。塗了藥,雙臂的脹痛減輕許多。
藤條留下的傷痕很淺,應該不會留疤。
他身上一塊疤痕也沒有,兒時玩鬧摔了,也只是輕微擦傷,很快就平復如初。這身白淨無瑕的肌膚常遭父親詬病,認為不像個男子漢。可是,他也不能無故砍自己一刀啊,然後說:「快看,我很爺們兒吧?哇哈哈哈!」
亥初,末後香結束,眾人就寢。本就靜謐的靈泉寺更靜了,偶有幾聲鴞鳴。
葉星辭很累,卻睡不著,溜下床來到後院。月光皎潔,如水銀瀉地,照得屋瓦、窗扉全都輕靈通透。
人一看見月亮,就會想家,因為故鄉的月也一模一樣。他想娘親,想太子爺,想那些一路相伴的夥伴們。身上又痛又餓,他蹲坐在棗樹下,背靠樹幹小聲啜泣:「嗚嗚,我不想當尼姑,我想回家,我想喝酒吃肉……」
月色穿透棗樹密集的枝葉,斑駁地落在牆邊的葡萄藤,和斜立一旁的柏木扁擔。
葉星辭心頭突地一跳,走過去抄起扁擔,橫在身前打量。突然,他朗笑一聲,猛地朝前一挑一刺,就這麼在月下舞起槍來。
「丹鳳朝陽!撥草尋蛇!嘿,青龍獻爪——」
扁擔頭綻開槍花,颯颯有聲。少年修長的身形柔韌靈動,婉若游龍。他舞得酣暢淋漓,渾然忘了雙臂的脹痛,今日的屈辱,和當下的困境。
籠罩在心頭的烏雲漸漸散開,胸臆間一片霽月清風。不就是洗幾件衣服,沒什麼大不了!槍在手,去他娘!
「夜叉探海!靈貓捉鼠!蒼龍擺尾——」
木釵滑落,如墨青絲披散,隨槍勢飛舞。木扁擔黯淡無光,使它的人卻華彩奪目,雌雄莫辨。
「美人穿針!再來一招回馬槍,看槍——」少年故作敗勢朝後退,接著上步換步,照半空扎去,以回馬槍作為收尾。他暢快地抹了把頸間的汗,立起扁擔,眺望黑茫茫的山嶺。
九萬里風休住兮,鐵騎吹取雁鳴山。
唉,他的確來了雁鳴山。不過並非攻占,而是做尼姑,給人家的祖宗祈福護陵。
「好槍法!」
讚嘆聲陡然響起,葉星辭一驚,循聲望去。楚翊竟坐在牆頭,仍是昨日的白衣,左腿垂著,右腿隨意支起,握著摺扇的手搭在膝頭,神態悠閒。他沒戴發冠,束髮的白色緞帶在身後隨風飄舞,俊逸如這山間的一縷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