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政事堂,是北昌為鞏固皇權,裁撤宰相後設立的輔政議政機構。堂臣從六部九卿和翰林院選拔,相當於將宰相的大權分散開來。
六位大臣趕到後,先是跪在遺體旁哀悼,接著開始商討國葬事宜。最終定下,楚獻忠必須來奔喪。
料理國葬是個吃力不討好、容易出紕漏的差事,但凡有一點沒做好,就會被御史參劾。瑞王和慶王都謙辭推脫,七嘴八舌中,葉星辭聽見擅長辦白事的楚翊自薦道:「我曾住持過恆辰太子的喪禮,不如就由我來負責吧。」
瑞王和慶王異口同聲地答應,小皇帝像找到了主心骨,感激地望著楚翊:「寧王暫領內廷總管大臣,協管禮部、宗正寺,全權料理大行皇帝的國葬。」
「臣領旨。」楚翊恭敬地叩首,接著對滿殿的人高聲道:「奉大行皇帝遺命,太子即刻繼位,諸位參拜新君。待斷七之後,再辦登基大典。」
眾人山呼「吾皇萬歲」,葉星辭也跪地參拜。有了小皇帝的第一道聖旨,楚翊倒成了眼下權力最大的人。所以說,人還是得有一技之長,哪怕是辦白事。
不過,我該何去何從?葉星辭思緒紛紛,要嫁的人駕崩了,我能回家嗎?還沒辦冊封典禮,我不算是妃嬪吧?
正想著,那邊楚翊起身,將方才提議的「全國兵馬戒嚴」等安排吩咐下去,接著喚來一干內廷太監總管,對每個人有條不紊地布置道:「周公公,命人傳下去,都城諸寺觀敲鐘三萬杵。王公公,你帶人將御案上和御膳房的菜餚封存,交由刑部、大理寺共同查驗。趙公公,你的人,去摘掉宮中所有喜慶裝飾,紅燈籠換白燈籠,彩錦換白幛子。封住所有門神,再從庫房取來孝服,送往各宮……李公公,你派人往各部院衙門送信,今天起所有官員都住在本衙門齋戒,隨時聽差。尤其告訴禮部,備好鹵簿、大駕,還有早些年置辦好的梓宮,稍候本王會去禮部商討大行皇帝的大殮禮。大殮之後,和德殿就作為殯宮來停靈。」
布置妥當,楚翊又對後宮女眷拱手道:「皇太后,列位皇太妃,請各自回宮洗去妝容,換上孝服,再返回和德殿守靈,二位兄長也一樣。」他頓了一下,淡淡瞥向葉星辭,用柔和卻缺乏溫度的聲音道:「玉川公主,你也是皇太妃,請回寢宮更衣。」
我也是太妃?葉星辭蹙眉,看向「娘家人」盧侍郎和崔統領。二人沒說什麼,面帶惋惜地默認了楚翊的說法。
他心裡一涼:我一個大男人,嫁人也就算了,如今還成了寡婦。要是傳出去,以後我可怎麼娶媳婦啊!肯定會被姑娘嫌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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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星辭顧不上參觀自己的寢宮,洗淨妝容,換上一身縞素。之後回到殯宮,和後宮妃嬪跪在一處,開始焚香守靈。
這一守,就是三天。城裡的喪鐘日夜不息,聽說要敲五天,才夠三萬杵。
除了吃飯、如廁時能短暫休息,需終日跪坐於靈前。不少妃嬪都累倒了,葉星辭身強體健,從小習武,倒還撐得住,只是夜裡太困。
白燭垂淚,白幡飄動。夜風卷著紙燼,拂起大殿兩側的白幔,空氣中瀰漫著焚香的氣息。昌帝廟號已定為世宗,諡號仁。遺體著金縷玉衣臥於簀床,臉上蒙著黃紙,腹部高聳,宛如一座死氣沉沉的山。
目之所及,原本朱紅的門窗牆柱都用白紙糊住了。葉星辭跪在這隆冬般的白色世界裡,迷迷離離,伴著殿外一百零八名僧人沉沉的誦經聲,和身邊女人的嘆息,不覺睡著了。
他不倒翁似的搖晃片刻,一頭栽向左側,卻沒有砸在地上,而是落入一個帶著暖意的有力臂彎,頓時驚醒:「呃……多謝王爺……」
楚翊剛從殿外理事回來,一身縞素,滿面戚容,雙眸熬得通紅,顯得清秀而憔悴。他盯著葉星辭素麵朝天的臉,輕輕說了句「太妃小心」,便回到另一側,在蒲團端跪。
「嗚嗚……」葉星辭身邊幾個年輕妃子又在哭了。這兩天,她們的淚水就沒斷過,看來和大行皇帝感情很深。
葉星辭聽得心亂,於是悄聲勸道:「姐姐們,節哀。」其中一人卻哀戚道:「別看你是公主,到頭來,你也會和我們一樣。」
說啥呢,沒頭沒尾的。葉星辭活動酸痛的腰背,不自覺地瞟向右前方楚翊的背影,擔憂對方會不會認出自己是假冒的。沒想到,楚翊也驀然回眸。二人視線相撞,全都訝異地怔了一下,旋即尷尬地錯開。
奇怪的是,瑞王和慶王也不約而同回頭看他,像在籌謀什麼。葉星辭預感到,自己將捲入某些風波,只是前路大霧瀰漫,看不清楚。
又捱了半個時辰,葉星辭實在睏倦得挺不住了。他再度跪著睡去,腦袋低垂,由於呼吸不暢而打起鼾來。一聲豬哼後,他驀然驚醒,見身邊的「姐妹」都看著自己,趕緊若無其事地跪正了。
楚翊半回頭,輕聲道:「列位太妃,如果實在乏了,可以去配殿喝杯茶。」
葉星辭右側的年輕妃嬪用手肘懟了他一下:「公主,九王爺在說你呢。」
「啊?我還好,不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