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策盯著手機里的聊天記錄反覆刷上去又拉下來，恨不得把顏玉琢回復的每個標點符號都掰開了揉碎了分析，揣測「她這裡多打了一個逗號是不是有話沒講完」。
這一次，他不需要手腕上的智能手錶再提醒他心跳超過正常閾值，因為他早就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完蛋了。
……
莊策回到家中，發現外甥沒在書房裡寫作業，而是在客廳擺弄一個長發洋娃娃。
只見莊子宸席地而坐，拿出小梳子，輕手輕腳地給它梳頭、扎辮子、又別上漂亮的發卡，身邊的地毯上堆滿了給洋娃娃買的漂亮衣服。
他玩得太專注，根本沒發現莊策回來了，那股勁頭可比他學習的時候認真多了。
莊策把公文包交到女傭手裡，放輕腳步繞到小胖子身後，然後長臂一伸——嘿，他把洋娃娃一把搶到了手裡。
「小胖子，你什麼時候對女孩子的玩具感興趣了？」莊策逗他，「原來我養得不是外甥，是外甥女。」
「舅舅你還我！」子宸果然一點就炸，原地蹦起來，跳著去抓莊策手裡的玩具，莊策偏要舉高手臂，不肯給他。子宸嗚哩哇啦的叫喚，「還有，我現在瘦了五斤了，我不是小胖子了，我是小瘦子了！」
莊策：「好，那我以後就叫你小瘦胖子。」
壞心眼的成年人逗夠小孩子，才懶洋洋地把手裡的玩具還給他。
子宸把洋娃娃抱在懷裡，小心翼翼用小梳子重新梳開它亂掉的頭簾，表情心疼得不得了。
莊策隨意在旁邊的沙發坐下，問他：「這是你打算送給你的小女朋友的生日禮物？」
子宸臉紅了，嘟囔著說：「什么女朋友？我和芊芊姐姐只是好朋友。」
「哦～原來只是好朋友。」男人的笑里早就看透一切，「所以你在知道這個好朋友芊芊生日快到了，就心急火燎地用自己的壓歲錢買了洋娃娃和這麼多衣服？平時舅舅讓你請我喝杯奶茶，你都不捨得。」
他們聊天時談起的「芊芊」就是在盲校里遇到的那個小女孩，芊芊今年五年級，比莊子宸大了四歲呢，倆人結成筆友，從盲校回來後就一直有書信往來。芊芊無法閱讀莊子宸寫下的文字，莊子宸又看不懂她刻下的盲文，倆人的書信都需要大人幫忙念出來，所以莊策對這兩個小朋友之間聊了什麼心知肚明。
看完那些信，莊策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好外甥，可比自己會討女孩子歡心多了。
孩子表達喜歡，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我今天看到操場邊的小花想起了你，我今天學到了一首古詩想起了你，我今天路過商店櫥窗看到了一個玩具想起了你；於是我買下了那個玩具，隨信送給你，希望你在收到玩具後也能時時想起我。
句句不提偏愛，句句都是偏愛。
可是，孩子的愛和成年人的愛是截然不同的。
孩子可以坦率，成年人卻會權衡利弊。怕丟臉，怕還沒開口就被拒絕，怕她明明知道了卻裝作不知道，怕自己對她而言無關痛癢，怕在這場名為愛情的遊戲裡自己變得不像自己。
這哪裡是心動，這明明就是卡在喉嚨里的魚刺，咽不下更吐不出。
莊策想到顏玉琢回復的那句「他們是誰？我不認識」。
他擔心自己終有一日，也會成為顏玉琢口中的陌生人。
莊策彎腰拾起地毯上的娃娃裙子，小小的裙子比成年男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配色簡約，花邊精緻。
「子宸，你送禮物時，難道就沒考慮過她會不喜歡嗎？」
「考慮過啊！」子宸一邊給娃娃梳頭，一邊隨口回答，「我又不是她，不可能百分百猜到她在想什麼。但如果我因為害怕就不送的話，那我不就永遠不知道她喜不喜歡了？她如果不喜歡，她可以告訴我，那我下次不就知道了？」
「……」
子宸停下手裡的動作，轉頭看向莊策，臉上帶著狡黠的笑意：「舅舅，你是在考慮送什麼禮物給小顏阿姨嗎？」
「成年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莊策被戳中軟肋，尷尬地立刻起身，「我要去書房加班了，你這些禮物記得自己收拾好，不要讓保姆阿姨幫你收拾。哦還有——這周三晚上加一節體能訓練課。」
「what？！！no——！」子宸立刻扔下洋娃娃，倒在地上開始假哭。
莊策用腳尖撥了他一下，感覺自己像是在撥弄一個充氣充得圓滾滾的皮球：「別嚎了。是你小舅媽來給你上課。」
子宸立刻收起假哭，一骨碌爬了起來：「舅舅，你和小顏阿姨和好了？」
「什麼叫和好？我又沒同她吵過架。」莊策不耐煩道。
子宸說得頭頭是道：「誰知道呢？舅舅你總是那麼以自我為中心，說不定小顏阿姨早就煩你了，但是你自己不知道呢呢。」
莊策微妙地停頓一秒，突然用力踹了外甥的屁股一下：「閉嘴吧，這個月的成績單呢，拿出來讓我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