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知何時睜開了半眯的雙眼,厲光傾瀉而出,愈發顯得她威嚴逼人,「趙王意圖造反?」
空寂的天地間,這句近乎是輕聲呢喃的聲音異常清晰,柳玄聽不出其中是悲是喜,恍惚間,她好像聽到了來自這位陛下的輕笑。
這聲輕笑給了她繼續說話的底氣,「墓室中是否有上萬精銳武器和六馬車輿,陛下派人一查便知。」
柳玄信心滿滿,趙王一定會被抓起來,懸在她們頭頂、時刻都會斬殺她們的大刀在這一刻終於被挪走了!
母親見到她好端端地回去,一定會很開心的。
不料,這位皇帝的下一句話卻是——
「來人,把這幾人押進大牢里,這等荒謬的事也說的出來?且不談大寧律法早已勒令禁止活人殉葬,趙王乃皇親國戚,難道還不懂這些嗎?造反一事更是無稽之談,朕與趙王自幼相識,難道還不懂他的為人嗎?」
什麼?!
這句話對柳玄無異于晴天霹靂,她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愣在了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
明明是趙王命她們殉葬,明明是趙王意圖謀反,憑什麼把她們抓起來!她們做錯了什麼嗎,她們明明是無辜的。
她不服!
柳玄被人鉗制住臂膀帶下去時,她瘋一般地大喊道,「我不服!我不服!」
雲微眼中流出淡淡的嘲諷,她沒有阻攔,而是在官兵準備鉗制住她的那一刻,她冷聲道,「草民雲微,狀告吳爾仁吳大人以活人殉葬。」
與柳玄如出一轍的話術,聲音雖不大,卻能讓在場人都聽個清楚明白。
雲微從懷中掏出一張寫滿字跡的紙,雙手呈上,「草民雲微,賣畫為生,昔日吳爾仁見我有幾分姿色,便命人將我搶回府上,強行做了他的小妾。後來他身死,我也被吳家人關在墓室中,為吳爾仁殉葬。」
此話一出,百姓面面廝覷。
吳爾仁大人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他或許是朝中上下仁名最遠揚的一位,聽聞他昔日還將自己的俸祿全都給了一個快要凍死的小乞丐呢。他棺槨離開京城的時候,好些人都前去送行了。
或許是因為在天子腳下,周圍沒有人指責雲微拋頭露面,不是女兒家所為的話。
他們只是用懷疑的目光掃向雲微,這個女子該不會跟那幾個女子一樣,是污衊吳大人吧?
姜知彰接過她寫滿字跡的紙,這是青陽知州一路張貼到京城的通緝令,上面描述太陽是十惡不赦的盜墓賊,而雲微則是為吳大人殉葬的小妾。
這些足以證明雲微是殉葬之人。
姜知彰看過之後,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瞥了吳虞一眼,發現吳虞還是一如既往之後,覺得沒趣的她將紙張呈給皇帝。
皇帝粗粗看過,將紙張壓在了手下,沒有第一時間回應雲微,而是對著吳虞道,「吳愛卿,你怎麼看待這件事?」
殉葬一事,雖律法明令禁止,但跟盜墓一樣,處於一個民不舉官不究的狀態,民間對此習以為常,這也是青陽知州將雲微身份寫在通緝令上的原因——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雲微竟然敢跟告官!
被提到的吳虞雙膝跪地,聲音毫無波動,「回陛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吳爾仁吳大人身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強搶民女,罪加一等。而吳家人用活人殉葬,草芥人命,應當重懲。」
這令雲微有些意外,她本以為這件事會跟柳玄一樣,被三言兩語岔開。況且,此人身為吳爾仁之女,居然能不帶絲毫猶豫的說出重懲的話,是以退為進還是她就是這麼想的?
好奇之下,雲微看向吳虞,可惜除了一個背影外,什麼都看不見。
皇帝道,「這件事既然跟你們吳家有關,那該如何懲處就交給你了,朕相信你不會辜負百姓的期待。」
吳虞稱是。
知曉內情的姜知彰一陣驚羨,陛下這是給吳虞這個木頭鋪路呢。
雲微有些不解,吳虞畢竟姓吳,她能秉公處理這件事嗎?轉念又想,眾目睽睽之下,這位吳大人日後若是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結果,恐怕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想到這裡,她心稍定,叩首謝恩。
這一場戲終於可以落下帷幕,圍觀的百姓長鬆一口氣,今天果然是個良辰吉日,不僅能看到先皇出殯,還能看到王爺被污衊造反,還有那吳大人強搶民女為妾的熱鬧事。
誰料雲微謝恩之後,半天沒有離開,百姓的議論聲又嗡嗡響了起來。
苻成坐在馬上問道,「雲微姑娘,可是還有話要說?陛下還要前往白雲山,不便過多停留。」
太陽焦急道,「她在做什麼?怎麼還不離開?」
九湘帶著她那雙能夠洞穿一切的眼睛道,「她還有事沒有做。」
「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