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不明真相的王清莞繼續被拿捏,九湘在男子說話的同時猶豫道:「昨日他們說的並不是病重,而是過世。我不知如何開口,所以……」
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王清莞聽見了九湘的話後手上的動作徹底停住,一片花瓣被她揪了下來,直直落下的手又打翻了男子遞過來的藥碗。
藥碗滾落地面,發出低啞的碰撞聲,迅速恢復平靜,只剩下孤零零的藥水在桌子上向下一滴一滴地淌著,王清莞的心跳也隨著這滴落聲一停一頓。
過世了?
空氣中瀰漫著苦澀的味道,九湘不知道這苦澀是來源於王清莞剛剛打翻了的藥碗,還是王清莞泄露了心緒的低嘆。
王清莞對母親的態度很是複雜。
母親也曾和她一樣,將才華不得不獻給自己的血肉兄弟們;與她不一樣的是,她母親在漫長的歲月之後選擇了屈服。
不僅屈服,甚至要她也選擇屈服,還告訴她:「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你現在不甘心是正常的,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不會不甘心了。」
卻遭到了王清莞狠狠反擊:「你都四十多歲了才說自己已經平息了,你憑什麼要求十九歲的我和已經四十歲的你一樣選擇接受而不是反抗!」
王清莞雖看不起母親為現實而屈服的姿態,但這不代表她對母親沒有感情。
王清莞永遠記得自己十三歲那年被關入祠堂後,用懷抱幫自己驅趕寒冷的母親,也記得母親為了讓自己活下去所做的努力。
所以她現在生出了新的怨氣。
怨恨這些人為了從她身上得到利益,連母親的死都不告訴她,讓她錯過了見母親最後一面的機會。
此時的王清莞是個充滿了怨氣的火藥桶子,眼前被得意二字控制的男子還偏要沒有眼力勁兒地四處點火。
「外祖母想見你一面。」
第5章 古代篇之王清莞
溫熱的藥汁被袖子吸收不久後就變得和空氣一樣冰涼,王清莞絲毫未察,她輕飄飄問:「時日無多?」
男子對上王清莞這雙能看穿一切的雙眼時,有些心虛,可她分明還不知真相。這樣一想,男子心中又多了幾分底氣:「大夫是這麼說的,所以父親讓我告訴你,如果想去見外祖母,就得先給長公主寫出一首賀壽詞。」
王清莞被氣得想笑,可現在還不是撕破臉面的時候。壓制憤怒的結果是她聲音拔高了不少,顯得咄咄逼人:「母親想見我一面?你們會有這麼好心?」
「母親若真是時日無多,你們根本不會告訴我,這代表著此後你們沒有了拿捏我的把柄。這時候說突然提出母親想要見我,其實也是你杜撰的吧?」
就在九湘以為王清莞會戳破謊言時,她卻語氣一轉: 「不過是擔心一個月後的長公主的生辰宴上,我寫不出合適的詩句罷了。」
極度憤怒之下的王清莞仍然保持著清醒。
還好。
王清莞觸及到了真相又沒有猜到真相,男子只是面色一白,沒有自亂陣腳,他暗暗鬆了一口氣,訕笑道: 「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母親,這句話果然沒說錯。母親你看這件事能否再商量……」
「滾。」
男子意欲用血緣關係提醒王清莞,卻被王清莞毫不留情地打斷,這時她已經將頭別到了另一邊,只給男子留了個夾雜著白髮的後腦勺:「你現在滾的話,一個月以後你未必不可以向長公主獻上你的詩句。若是遲一步,我就不敢保證了。」
男子頓時喜笑顏開,他行了一禮,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屋子,臨走前還貼心地將房門關得嚴嚴實實,生怕一個不小心王清莞就後悔了。
如果可以的話,男子也不想這麼諂媚討好,只因王清莞母親臨死前留下的信件已經被他們用光了。
為了讓房間內空氣流通,九湘一早就將窗戶打開了。坐在王清莞這個位置上,可以將院中的景色盡收眼底。
院中的梅花紛紛地往下落著,在地面鋪上了薄薄的一層,打算和冬天一起離開這裡。有草色從花壇底下跑了過來,柔軟地像是鵝才鑽出蛋殼時的嫩黃羽毛,此時竊竊地躲在花瓣底下,悄悄地窺視著房間內一坐一立的二個人。
窗戶前設立著梳妝檯,立於上方的銅鏡與王清莞隔空相望,在容納了室內陽光之後顯得格外明亮。
九湘打算說些話活躍氣氛,卻在一個不經意間從銅鏡中看到了王清莞的眼角正泛著可疑的光,本沒有在意的她在視線落到陽光下桌面時停住了,上面沒來得及擦去藥漬泛著的亮光如王清莞眼角的痕跡如出一轍。
這是……
九湘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應該從肚中搜刮一點話來安慰王清莞,結果半天都沒憋出一句來,這種事她以前沒做過。
「這是好事。」
王清莞從銅鏡中瞧見了九湘的為難和窘迫,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容。
「我身邊的人都用母親來控制我要挾我,如今她已離世,我終於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了。」
這句話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九湘。
九湘聞言瞧了一眼王清莞,探尋她這句話是發自內心還是故作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