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她自覺忍耐已經到達限度,尤其是上次,不過提了一句生孩子的事,就遲遲得不到正面回應,作為兒媳,姜幸雨已經太過分了。
路文初沉默地聽著母親的牢騷和質問,沒有立刻回答。
其實之前有那麼一陣子,他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聽到母親當著自己的面,這樣說姜幸雨,他又有種怪異的感覺,好像那些話,不光落在姜幸雨身上,也是落在他身上的。
「親家那邊知道了沒有?」何美余沒得到兒子的回應,火氣更加上涌,「他們怎麼說?女兒這麼任性,也不知道管管!這幾年,借著我們家,撈到多少好處,現在居然連這點事都做不好,鬧得家裡不太平!」
她拉開包,看起來想要拿出手機給王嫻竹撥電話質問一番。
路文初聽著母親略顯刺耳的話,不知怎麼,又想到那天晚上的畫面。
那麼漂亮的女人,本該被好好呵護著,他知道她皮膚嫩,經不得太大的力道,平時就連在床上,他也還是留了一分力氣的。
他以為她在家裡,也該是像小公主一樣被捧著的。
可她那副狼狽的樣子,實在超出他的意料。
他之前也理所當然地希望,並認為雙方父母在這件事上,都會站在他這一邊,反對她離婚的決定,可是真到了這一步,看到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她的時候,反而又開始覺得不適。
說是男人對女人天然的憐憫也好,說是自尊心作祟,不願做那個「欺凌弱勢」的人也罷,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想法,但就是不想看到現在這樣的局面。
「媽,這是我和小雨之間的事,不該要其他人插手。」
他沉沉開口,看著何美余拿手機的動作頓住,猶豫一瞬,還是又添了一句。
「我們最近在考慮離婚的事。」
「什麼?」何美余目光一凝,朝兒子看過來,震驚得愣了神,「她要和你離婚?」
緊接著,在兒子的默認中,震驚也轉變成不屑的怒火。
「當初是誰一心想要和我們家結親的?」她忍不住露出高高在上的殘忍姿態,「要不是因為你喜歡小雨,我和你爸爸自然也看不上他們家的,結婚都三年了,不知道收斂脾氣,反而越來越得寸進尺,文初,你不用慣著他們,有求於人的從來不是我們家,真到離婚這一步,多一點也別想帶走,看看她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一直處於上位的人,大約都是如此。
平日,相安無事,流露在外的,都是最親切、最善解人意的那一面,畢竟,生活中大部分問題都已經解決了,想要什麼都唾手可得,脾氣自然都好得不能再好,仿佛沒有一點架子。
可一旦觸碰到他們在乎的東西,什麼親切,什麼友善,都通通不見了,只剩下「以勢壓人」的一面。
那是藏在每個人心底的陰暗面,被高處享不盡的金錢與權勢鼓動著,總有一日要拿出來壓一壓人。
路文初看著自己的母親,就像看到了某個時刻的自己。
「媽,這是我們自己的事。」他肅了臉色,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
大約路鴻啟夫婦多年來一直各自忙於事業,沒多少精力干涉兒子的事,而路文初這個兒子又繼承了父母獨立強勢的性格,何美余平時倒也不會過分干涉兒子的事。
她沉著臉,和兒子對峙片刻,到底沒再說什麼。
「我可以不出面,你自己解決好,」臨走的時候,何美余還是囑咐了一句,「不要鬧得我們臉上難看。」
反正想當路家兒媳的女人不知有多少,最終後悔的只會是他們姜家,到時說不定還要咬著路家不放呢。
路文初抿唇,沒有接母親的話,只是重復:「我自己會處理。」
等將人送走,他也沒再留下,仍是回酒店去。
那個拆過的快遞文件袋還在后座上,他默然片刻,還是慢慢伸了手,打開車頂閱讀燈,拿出了袋子裡的離婚協議。
好像用不著再逃避、再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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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的別墅里,姜幸雨也正面對自己的母親。
王嫻竹放任女兒一個人待著這麼些天,到底還是忍不住過來再勸。
「小雨,媽媽這兩年好不容易才在家裡過得好一點,都是因為有你,你嫁進了路家,你爸爸高興,」她坐在沙發上,拉著女兒的手,臉色比上次見到時,已然憔悴了幾分,「媽媽這麼多年的心血都放在你身上了,小雨,你能不能為了媽媽,別和文初鬧,別和他離婚?」
她說話的時候,眼裡含著淚,頗有些聲淚俱下的意思,再加上那搖搖欲墜的姿態,著實惹人心軟。
「媽媽,上次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會——」姜幸雨面無表情地看著王嫻竹,努力撇開內心的動搖,可是,話還沒說完,就又被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