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番外陌上花開篇(二)
「薛老先生請。」
「哈哈哈,南大人請,請!」
薛家宅院之中,南翰文和薛道勇對於彼此都頗為客氣,都已經是頗經世事,自亂世中走出來的人精,又都知道彼此在那位開國秦皇陛下那裡的地位和立場,本就沒有什麼衝突。
更何況今次前來,乃是為大婚。
良辰好景,家國大事。
只談風月好事,不去觸碰那些尖銳的話題,自都是笑意盈盈,只是往往在這樣的情況下,才有特別的情況出現,就在薛道勇把著南翰文手臂,前往薛家內院的時候,卻又有騷亂出現了。
許多薛家的嫡系都出來了,他們簇擁在一處。
在這簇擁著的人群中間,是一名看上去頗為英朗的男子,捧著一個匣子,快步走出。
這男子卻也算是薛家的嫡系,擋在南翰文隊伍之前。
長施一禮,朗聲道:「薛家薛宇恆,見過老家主,見過南翰文大人。」
南翰文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眉,看了看旁邊薛道勇:
「薛老,這是……」
薛道勇卻面不改色,道:「宇恆,你自西北歸來,操持商路,頗有功效,如今不在府中好生休息,忽而來此,卻又有何事情?」
薛宇恆恭恭敬敬道:「是我知道侄女和陛下大婚,故而得西北之寶,特意前來恭賀一番。」
南翰文溫和道:「薛宇恆先生,倒是多禮。」
薛宇恆恭恭敬敬道:「陛下橫掃天下,再造乾坤,開闢天下商路,令四方之物可以流通八方,造福天下,立萬世之根基,我輩中人,無不心中嚮往,今有此事,自該前來恭賀。」
這幾句話一出來,南翰文心中已有了計較。
他已經知道此人心底裡面真正的打算是什麼,於是微笑道:「薛宇恆先生有心了,在下當是在陛下面前,『美言』兩句。」
復又看向薛道勇,道:「薛老先生,請。」
卻未曾想,這薛宇恆卻忽而大禮,道:「南大人太過於客氣,我侄女薛霜濤,和陛下若成大婚夫妻,便是帝後,我薛家為帝後家族,便和陛下也是一家人了。」
「如今開國,天下的疆域之大,遠超過去,四海一統,天下一國,又恰是戰亂之後,百廢待興,我薛家兒郎,頗多才俊,正可以為陛下所用。」
「在下雖執掌薛家西北商路,多有苦勞苦功,卻只白丁,願陛下仿前朝赤帝,也賜我薛家兒郎一官半職,我薛家也算得陛下親戚,開國君王的親戚,都只一身白丁,傳出去,且不讓旁人暗中笑話。」
「如此,陛下面上,也不好看啊。」
南翰文的眉心皺起。
這是光明正大的要好處了。
是想要效仿歷朝歷代的開國之事,是習以為常的事情,是所謂的論功行賞,這實是約定俗成的事情,赤帝一系,陳國,應國,皆有此理。
只是,我大秦……
南翰文的目光微冷,老者感覺到了周圍一種安靜之感,他抬眸看去,看到周圍的薛家兒郎雖然沒有去贊同薛宇恆,去支援他,但是卻也並沒有開口喝止。
縱是有人覺得如此直接討要好處,面色有些尷尬,往前兩步,低聲催促道:「宇恆,今日何等大事,你怎麼能如此作態,豈不丟人,快快起來,陛下何等人物,需要你這般事情提醒?」
他去拉薛宇恆。
沒有拉動。
是那薛宇恆站得穩當,卻也似是沒有用力去拉,只以餘光,期期艾艾看著南翰文,周圍的薛家人也是如此模樣,不是反對,眼底帶著的是渴望,是一種緘默著的等待。
尤其是,薛道勇並沒有立刻去開口喝止這等事情。
就猶如火勢漸起一般,野心的火焰,僥倖的渴求,對於地位那種天然的追求,伴隨著呼吸和目光,迅速地蔓延開來了。
南翰文嘆了口氣。
財帛功名動人心弦,薛家已頗有財帛,如今自是渴望得到權柄和位置了,這是人之常情,但是……他終於只能轉頭看向了薛道勇。
這位亂世猛虎手撫長須,並不開口,似在默許。
若說是尋常人的話,這自是代表著薛道勇也希望讓薛家走到權貴的位置上,但是南翰文乃追隨亂世毒士澹臺憲明的學子,又在亂世起伏數十年,老謀深算。
他感覺到了一絲絲不對。
卻在整個薛家人心底這般火焰越來越混亂的時候,腳步聲忽而響起來了。
「放肆!」
平靜的聲音落下,猶如一柄利劍,斬落下來了,也將這薛家人無形無相之間出現的,渴求,期望,僥倖,都給斬斷了,眾人的思緒微頓。
南翰文微怔,抬眸看去,卻見到薛家通往內院的路上,一名身穿青衫的女子大步走出,墨發以木簪系好,腰間掛著青竹笛,手持一柄劍器,顧盼之時,泠然有威。
薛家眾人的聲音不由低了幾度:
「大小姐……」
薛宇恆笑呵呵道:「侄女來了啊,無妨,無妨,沒什麼事情,只是咱們給你送禮來了。」
「送禮?」
女子的眉鋒揚起,手中的劍器順勢出鞘。
錚然劍鳴之中,薛宇恆取出的匣子就被從中間斬斷了,自西北之地搜羅來了的諸多奇珍異寶,紛紛然散開來了,那香氣落下。
錚。!!
劍器如同秋水,直指薛宇恆的眉心。
長風樓主淡淡道:「送禮是假,求利是真吧。」
「你是將我,當做了你往上爬的台階了。」
周圍剎那之間死寂,薛家人面色微變,南翰文愣住了,然後道:「樓主,樓主不可,今日大喜的事情,豈能如此,妄動刀兵呢?」
薛宇恆伸出手指抵著那劍,似乎有怒氣:
「還沒有過門,沒有成為這大秦帝後呢,霜濤。」
「就是已經如此,偏袒帝君了嗎,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撇開薛家,想要成你在青史上的賢后之名嗎?!」
「就這樣忘恩負義嗎?!」
「已經忘記你是如何受到我薛家的照顧了嗎?!」
薛宇恆畢竟是負責一道商路的主事者,在這般時候,嘴巴仍舊銳利,直接抓到最痛點嘲諷,縱是沒有這個意思,但是卻也會被帶動節奏,讓周圍的薛家人目光有異色。
卻未曾想到那女子已非當年稚嫩,只是抬眸環顧周圍,見得了眾生眼中相,道:
「若你這樣想的話,那就這樣吧!」
「若你們,這樣想。」
「那就這樣!」
眾人的氣氛有些死寂,卻還有些不服氣。
薛霜濤忽然道:「若是諸位覺得不服氣,不痛快,也罷。」
她拿出一枚玉佩,嗓音清冷,道:
「薛霜濤今日起便退出薛家。」
「只和爺爺,長青有關。」
於是先前還有些不忿的薛家子弟,眼底都帶著一種惶恐。
「大小姐,大小姐怎可如此!」
「不可,不可啊……大小姐!」
他們齊齊慌亂起來了。
薛霜濤卻忽而失望地搖頭,道:「你們知道,你們之所以還在,薛家之所以還保持原樣,只是因為陛下顧念舊情,顧念爺爺的幫忙,你們不滿足,還要更多?!」
「薛霜濤今日稍稍言重,諸位見諒。」
她抬眸,踏前半步,冷聲道:
「你們,配嗎?!」
這話可極不客氣,這個時候沒有人敢說話。
長風樓主道:「吾弟尚要掩藏身份,在戰場之上,枕戈待旦,生死之間,方才有軍功晉升,汝等對於國家,無有寸土之功勞,對於天下,無有兵戈之助,而綾羅綢緞,衣食無憂,已是天幸,安敢借薛家門楣,妄圖直接達官顯貴。」
「簡直,做夢!」
薛霜濤的劍器收回。
長風樓主的冷然目光掃過周圍的薛家嫡系,她其實知道,歷朝歷代,開國帝君的妻族都會被大加封賞,但是她也知道,這樣的話,這十幾年的流浪和征討,就又回到了過去的軌跡。
修長手指叩著劍器。
長劍冷如雪。
薛霜濤道:「大秦晉升,自有文武兩路,賞罰嚴明,卻絕對沒有一個方法,是藉助薛家的名頭,我薛家的子弟,無論嫡親旁支,都不會因為我,而得到大秦的任何封賞賜下。」
「若當真要讓你們因此而得到這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