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秋旻把他臉往中間擠:「傻魚傻魚,分不清此間是哪裡。」
有魚作勢要踹他:「是你原本想帶我來的地方?」
「是也不是,」邰秋旻懶懶地說,「這裡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桃花源。」
禁詞在這一刻落下。
天地間所有事物像是驟然被刷上了一層霾,色調暗去。
蟲鳴與隱約笑語消失,巨型骨魚停在半空,但骨縫詭異地開始顯色。
星子隱去的天穹之下,白狼低吼著,各自奔於高處,身化為鎖,投於最中心高空,結界線遲緩地往下覆蓋。
無數禽鳥鳴叫著從峽灣沿側飛起,順著河道沖向船桅方向。
正準備去蹭飯的方恕生不明所以,安撫地拍拍身邊狼的腦袋,竹簡在他懷裡開裂。
他察覺到什麼,皺眉回頭。
那目光穿過山林,投向逐漸澎湃的海面。
有魚感知到了某種震顫,隆隆的,像有萬馬正朝這邊奔來。
不單是外圍,還有內部。
聚居地各處發出不明巨響,氣浪掃開,沿路磚瓦與寶石迸出裂痕。
樹木攔腰而斷,有「燈芯」燒起來,火彩飛濺,猶比長龍,混著尖叫聲驟然攪裂了這片寧和。
夢貘哀哀叫著散開求援。
無數錢幣從每家每戶竄出,萬千虛影立於半空,同鄭錢本體一齊並指掐訣,棉線如同鏈條,勉強穩住了此方空間:「敵襲!開結界沉海!白狼呢!」
庾穗面色一肅,提著槍就要往外沖。
樂正杪不知為何滿面痛楚,按著心口的位置把她往後面排,咬牙吩咐道:「去喊頂湖那位……石靈全體……失控了……」
有魚應聲看向身側異端。
「百魂百心,百心百竅,」邰秋旻的目光越過種種,落在那扇高聳入雲的門上,譏諷地勾過嘴角,「可惜這世間容不下萬全。」
話畢,千萬綠意順著水勢瀉下去,攀縛住沿途所有東西。
邰秋旻的身影剎那落於鎮中央,有魚緊隨而至。
藤蔓瘋長,當中活物稍有反抗,便立即斬殺,毫不容情。
血霧唰啦蒙住鱗片的光澤,天地晦暗一片,有碎肉摔在他們腳邊。
有魚明確地知道此處是罅隙,現下是災難循環,這些偽物可以斬殺,但濃烈的不安感驅使著他,片刻去握邰秋旻的手,企圖把對方往身邊牽:「等等!」
但他並沒有碰到實體。
準確地說,他的手攥住了某種東西,冰涼的,但用力回撤時卻穿過了對方的手腕
——有層虛影從邰秋旻身上撕了下來,如同魂體。
沒有力抵消,有魚往後退了兩步,踩到什麼,跌去地面。
藤蔓殺東西毫無章法,有眼珠滾過來,被奔逃的幼童踩了一腳,爆出紅珠似的果實。
有魚不由眯了一下眼。
果肉沒有濺上他面頰,汁水穿透他,潑在地上。
他往另一邊看,那層被他牽著的虛影依舊是邰秋旻的模樣,眼瞳陰毒又詭郁地亮著,說:「他們搶我的東西,我怎麼不能殺呢?好沒有道理哦,擺擺。」
可這世間之事就是這般沒有道理。
鬼拿起刀,是本能使然。
神拿起刀,便是十惡不赦。
至於人麼……
「你看,在所謂理想鄉面前,別說氏族之爭,連種族相異都沒有關係。」那虛影仰面說。
尚未落成的結界之外,閃爍著各路玄門陣法,及精怪招式,其中不乏妖魔氣息。
但不管是天火似的結界墜液,還是自相殘殺的各方生靈,都無視著他們的存在。
那些劍影刀光你來我往,颯颯掠過這兩位不知來處的看客。
有魚看看他,又撐身去望被癲狂攻勢淹沒的異端,怔愕道:「你?」
「哦,你問這個?」那虛影笑笑,反手攏住他的,「文鰩是受福禱而生的靈物,當初亂了幾百年,他們並沒有機會在此相見。」
轟隆——
有魚猛地抬眼。
將將斷裂的城門之下,那異端身邊帶著一隻稻草人。
扎得稀奇古怪,還燒起來的稻草人。
……
第一日
晏洲內亂。
玉石無心卻生恨,無數負面情緒和生靈劣性影響下,這些石靈的閾值完全崩壞,透露了此地在海中的具體位置,以及所有防護術法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