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辦法,先是偷偷去看了所謂的能人異士,那是她在網上各種求助貼里探聽篩選出來的,被忽悠著買了各種有的沒的——有段時間甚至被家裡人誤以為信了什麼邪教——但都沒有用。
夢依舊存在,那種感覺越發真實,體感時間越發漫長,她開始記得細節、過程、和一些聽不懂的話語。
有時她突然醒來,會覺得這樣三餐不規律,總在加班的生活才是虛假的。
那是一種長持的、無法擺脫的折磨,迷亂而噁心,只要入睡,只要閉上眼,哪怕有時累極在公車上小憩,都會進入那種狀態。
如蛆附骨。
「他跳下去的時候我就在旁邊,還在談論今天的咖啡味道有點怪。」
那名男性員工是在走動間突然跑起來,隨便找了塊落地窗撞下去的。
甚至前一秒還在和她打招呼,後一秒這道人影決絕地掠過她,那句話也輕飄飄地掠過她——回去吧,我們都要回去的,時間到了。
她嚇壞了,去找丁峰元,忍不住把所有夢都告訴了他。
那時他們處於冷戰。
起因是丁峰元漸漸得不到回應,甚至會在尋求親昵時突然被尖叫著的女友抓撓著推開,還以為他們的感情出了問題。
結果當然是……無法被理解。
「他不相信我,」秦珍樹怔怔流著淚,「雖然他安慰我陪了我好久,但我能肯定,他一點都不相信我。」
甚至委婉地建議她去醫院看看。
「很抱歉我打個岔,你是怎麼分辨從假到真的節點呢?」方恕生有一種略軸的求真精神插話,或者是想到了自己和江誦的事,「畢竟有一種東西叫,錯覺。」
樂知年急忙安撫,邊小聲接話:「有一種東西叫 ,你是不是嫌我們死得不夠快?」
秦珍樹頓了好久,抬臉瞪著他們,陰氣森森地說:「我就是知道。」
樂知年直面那副表情,打過寒顫,忍不住開始啃指甲。
方恕生有些冷,在他身後抖腿,還有臉說別人:「我怎麼感覺你有點焦慮。」
樂知年捧讀:「我在想我要朝哪邊磕頭,才能更快地見到我那活著的傳家寶,不,活著的姑奶奶!」
方恕生:「……」
「軀體化症狀嚴重後,家裡人帶我去看醫生。」
沒有意外地被確診為幻想類的精神疾病,但奇怪的是,她的各項身體指標在健康範圍。
醫生說她最近太累了,建議她休息一段時間,但這種病假理由難以啟齒。
從那以後,丁峰元對她的態度很複雜,難以捉摸,甚至開始隱晦地疏遠。
雖然他的言行較之以前沒有多大變化,但她就是能敏感地聽到那些偶爾極小聲的自言自語,或是抱怨,或是同他母親打電話時的交談……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令她不適。
但漸漸的,她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猜測或者傷心了,藥物讓她的反應更加遲鈍,在工作上頻繁出錯。
有次她搞砸了一筆大額訂單,領導氣瘋了,把她叫到辦公室清算,讓她好好想想到底要怎麼解決這件事,這件天大的事。
她看著那張臉,那張慢慢靠近後變得面目可憎的臉,突然分不清當下到底是在夢裡還是夢外。
她開始乾嘔,開始歇斯底里地辱罵和驚叫,開始砸東西,把領導都聽見動靜進來拉架的都揍進了醫院,還打傷了幾名保安,鬧得很大。
「我去警察局做筆錄,我受不了了,我說了這些,全都說了。」
顯而易見沒有結果,只能保證後續她不被起訴。
那些眼神,那些和丁峰元類似的眼神,全是精神健全者看待瘋子的眼神。
憐憫,可惜,帶著可能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高高在上,都是不相信她的看客。
她被休長假,在療養院住了一段時間。
很私密的療養院,連親戚都沒幾個知道,知道的也不曉得準確病因,她家裡人覺得這事兒簡直荒謬到難以啟齒。
當然,期間也有人出於人文關懷來看望她,走個形式,無關痛癢地安慰關心幾句那種。
或許是警察,或許是醫生,或許是前同事,或許是家裡人,或許是一個人,或者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