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魚剛想回什麼,瞥見窗外有樹葉在動,遂走過去把窗推開條縫。
葉面上停著的蝴蝶適時飛進來,停在他耳廓,步行足踩著那枚耳骨夾。
「邰秋旻?」有魚以氣聲問。
蝴蝶沒動靜,正試圖充當掛耳標本。
「對了,你是怎麼突然想通,又打算加入聯會了?」
有魚關好窗戶,走回茶几邊,彎腰把那合照放回抽屜里扣好,邊隨口道:「不加入也會被監視,加上最近幾年工作實在不好找,我院就業率跌至新低,我可不想一直演屍體。」
「誰在監視你?」江誦自廚房探出個腦袋,「噢——你說陳延橋啊,他那傢伙疑心病重,估計把你當潛在嫌疑人了。」他想了一陣,目光暫變,不怎麼友好地打量過有魚,提笑補充著,「不過你的確挺可疑的,要不是庾穗做過擔保說你沒問題,我都打算深查你了。」
「穗穗?」有魚有些驚訝,「她給我做了擔保?」
「是啊,就在你記憶消不掉,又因為醫院再次被牽扯進來後。她似乎挺信任你的,」江誦不知想到什麼,居然在俯身扇聞水槽,「你倆以前認識?」
有魚回想著和庾穗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謹慎說:「認識不久,勉強算是同事,不熟。」
「可能她有其他觀氣方式,」江誦聳聳肩,「總之她很厲害的,聯會裡的傢伙要不是怕被揍,該是得尊她一聲姑奶奶。」
有魚:「……」
一時不知道以後該以什麼姿態面對她。
「不過說真的,到底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江誦開了個玩笑,「不過我們真能治面癱,比喝中藥有效果。」
有魚沒接茬,只說:「人不都是這樣麼,往往睡上一覺,就莫名其妙想開了。想法突然改變,像是卸下什麼,又像是多出什麼。」
他檢查著每隻花瓶,試圖找到邰秋旻的枝蔓,偶一回頭,發現窗台上居然養著幾棵微型碗蓮。
品種各異,都生得挺好,花居然還沒敗完,水位也很健康,該是有人常常來照顧。
有些奇怪。
「有時候睡醒一睜眼,甚至要反應一會,才能想起來自己是誰,現下在哪兒,睡前在幹什麼。」
江誦唔過一聲。
「江隊長,你覺得,怎樣分辨自我意識和非自我意識?」有魚彎腰撥過花梗,壓低聲音喚,「邰秋旻?」
花梗也沒動靜,他一鬆手,那梗就開始搖來搖去盪漣漪。
「你這個問題蠻哲學啊。」江誦查完廚房又轉去廁所,試圖暴力拆花灑,「不過干我們這行的不興研究哲學,那玩意兒研究多了容易瘋。」
有魚盯著漣漪,看水中倒影碎成塊,說:「人們喜歡把正向的看作進取,把負向的看作墮落,可正負全憑嘴辯,這世間根本沒有定數,或許,虬結的枝椏才是正常的。」
江誦不敢苟同,頓過幾秒,恍然道:「你是不是和方恕生待久了,被他傳染了點憤青思想,年輕人,看待問題不能這麼消極。」
「也是,」有魚說,「鈍感力和消息封鎖或許是一種保護,一些東西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容易抑鬱,嚴重的可能想不開,這個爛透了的世界。」
「不是,」江誦有些無語,「話也不能這麼說,太極端了,你想啊——」
有魚終於知道那隱約的違和感來自哪裡了——今天的江某格外正能量,見縫插針地販賣雞湯。
他回身捂著額頭說:「江隊,你按聯會裡的態度待我就好,我不會在太太面前瞎嘀咕的。」
江誦:「……」
臥室被堵住了,門上又加了鋼條,估計是物業新纏的。
有魚弄了幾下弄不開,只好等江誦查完廁所再過來。
他側頭觀察牆面,突然肩背一凜,周身躥過輕微的灼燒感,片刻抬手捂住心口,沉聲說:「不過話說回來,左右封不了罅隙,又何苦費時費力查呢,萬物自有定數,不過天命使然。」
江誦猛地轉頭,似乎是被他的荒唐之言震驚到了,半晌沒動,也沒說話。
有魚借勢背過身體,掩住眼神,在心裡敲人,字詞蹦得飛快:【是不是你?這又是什麼?不要借我的嘴巴胡說八道,你是不是貓糧吃多了失了智,對人世失望和質疑政治機器是兩碼事,你想從預備組員搞成預備反人類反社會危險分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