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裡,盧惟孝躊躇滿志,寫下萬言書,彈劾狐沖山那些書信中所有涉及到的人,旋即其他言官,也跟著一同彈劾。這些言官,一般是同進同退。於是本來寧靜的冬季,被弄得滿城風雨飄搖。
二百九十一名官員涉及倒賣軍火,而且還是偷偷賣到國外,這件事可算是戳到了朝廷的痛處。宋朝軍事實力,的確不咋地,萬幸有火器幫忙。但眼下有人將這倒賣給別人,這就等於拆了房柱子。
事態的發展十分快速,一邊是樞密院先上書喊冤,一邊是皇城司暗中開始下手,京中幾位涉及到的大臣,被「受到冤枉而羞憤而死」,亦或是「疑似畏罪自殺」。雖說弄得街頭巷尾都在議論,但真相如何,誰也不明白。
又過了幾天,底下有人彈劾盧惟孝,說他三個兒子,在州試中舞弊,在鄉里為非作歹,霸占民女,證據確鑿。風頭一轉,朝中紛紛開始指責盧惟孝私德有虧,不配立於蘭台。對倒賣軍火一案的查處,在幾次不明意味的人事調動之後,戛然而止。
很快朝廷發布告示,言「相關人員」都得到了懲處,具體細節,涉及到朝廷安危,無可奉告。一場大雪之後,百姓嘴裡的議論的還是如何過年。
但不知雪夜之中,有人黯然歸去。
只知一年多之後,盧惟孝日漸蒼老,回太原故地重遊。當他走在河堤之上,看著碼頭上人來人往,百姓安居樂業,黃髮垂髫,怡然自得。面對眼前的景象,盧惟孝沉默不語,唯有埠頭上的號旗,被河風吹得獵獵作響。
在太原府看過之後,兩個月,盧惟孝病逝於家中。
大內之中,趙禎端著《馬遠山遊記》看得津津有味,陳思懷低著腦袋,站在一旁,一動也不敢動。書看得有些乏了,趙禎往旁邊一看,笑了一聲道:「思懷,你可不如你先生膽子大。想當初先帝在時,知應在陪朕在朝會上也敢打瞌睡。」
「陛下,先生才高八斗,心懷天下,看似打瞌睡,實際是閉目沉思,大智若愚。小臣沒有先生只能,故而只能睜開眼睛沉思。」
「你說得對,你先生就是大智若愚,朕從來不知他到底多少事情,簡直深不可測。」趙禎眼睛裡放光,似乎有些想念了,但陳思懷不敢抬頭看他,於是趙禎又道:「思懷,你說你睜著眼睛沉思,那你剛才在想什麼?」
陳思懷一怔,只是瞬間,便回到:「小臣剛才在想,為何先生在汴京之時,什麼都不怕,而在太原府卻處處小心謹慎?」
趙禎聽了眼睛瞪大了:「你覺得這是為何?」
陳思懷長揖,坦然道:「臣不議君,子不議父,徒不議師,小臣不敢亂說。」
趙禎搖搖頭道:「此言差矣,此議事也,非議師也。只對你師父所做的事情稍加解釋,思懷儘管暢所欲言,無須擔心。再說了,不敢議師,難道你就敢抗旨了?」
「小臣不敢。」陳思懷只好整理思緒,沉吟著拿手一指四周的牆壁,道:「以才學比此宮牆,小臣之才未及屏風,而夫子之才卻高數仞。得其門者或寡矣,小臣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故小臣之議,管中窺豹,非夫子真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