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看到,張士遜又蒼老了十年歲月。陳初六卻大大地鬆了口氣,張士遜畢竟是張士遜,還是想清楚了利弊。對於他而言,如果現在去稟報,雖然有監管不力之責,但卻是在可控範圍,追究起來,也能獨善其身。太后那邊,說不定能解決此事。
若是現在他堅持下去,恐怕三天之後,外面的讀書人便會群情激憤。整個汴京城,都會知道考題泄露,有人徇私舞弊。到那個時候,他張士遜才真的是永不翻身了。除了這表面的利,張士遜的內心還是有正義感的。
陳初六拱手道:「下官一定盡力證張相之清白,即便不能說服太后,下官定在陛下面前,說清楚此事。」
張士遜艱難地道:「多謝知應體諒老夫。只不過,老夫一直想不明白,是誰在故意陷害。原本以為是你先生,眼下看來絕不會是他。」
「陷害?」
張士遜點點頭;「老夫為官多年,知道以往也會有考題泄露,但絕對不會被賤賣,哪怕是會試過後,那些拿到考題的也絕不會告訴給別人。」
「張相以前沒當過主考,怎麼會知道以往也會泄題?」
「怎麼不會。」張士遜撇撇嘴道:「老夫三度為相,對這其中的事情,怎麼會不知道?每次科舉,先帝總會將幾份最終定下的考題,賜給幾位寵臣的子孫。」
「啊?」陳初六大為驚訝,沒想到還有這等操作,天子主動將考題泄露。只是也見怪不怪了,天威難測,天子賜予的恩榮,也是各式各樣的,想起什麼是什麼。而且大家也心知肚明,這等於是給他們子侄一次機會。
當今天子或者太后,自然也有可能把定下的考題給了別人。只不過,這次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這份押題拿出來賣。陳初六心想這也不可能,這麼笨的人,怎麼會得此殊榮。想起張士遜的話,這是有人在陷害他。
知道考題的,就那麼幾個人。張士遜一開始,陳初六不由得心想,這或許又是一次「太后重病」的陰謀。既然如此,太后那邊就不會這麼輕易肯改題了。陳初六與張士遜找到洪青陽,讓他暫時主持會試,到了時辰之後,按照程序進行。洪青陽知道茲事體大,答應下來,但又讓二人儘快回來,因為他也拖不了多久。
張士遜與陳初六悄悄出了貢院,洪青陽帶領著貢院考生拜先師,拜天子,焚香灑掃之後,才正式開考。這首場考試,乃是策五道。只見洪青陽請聖旨,眾考官都跪下接考題。洪青陽行禮之後,在太監手中接過盒子,將盒子打開,連抽出其中五個信封,畢恭畢敬打開。
洪青陽蒼老但卻十分有威嚴的聲音在場中響起,所有人都豎起耳朵聽,只聽洪青陽說道:「策,第一道,好生德洽民不犯上。第二道,君子能盡人之情。第三道,如保赤子,心誠求之。第四道,日月得天能久。第五道,文以足行而遠。」
洪青陽每念一句,便有人跟著高聲唱和,又有吏員端著寫著考題的木牌,四處站立,保證讓每一個考生都能隨時看到題目。眼神不濟者,還可以得一片紙,上面抄錄著考題。考題念完之後,在場的人皆是一驚。
一模一樣,一字不差!
底下傳來小聲談論的聲音,洪青陽眉頭一皺,卻看不到人交頭接耳。每個考舍相隔也遠,壓根也不可能交頭接耳。最有可能的,便是眾人在自言自語。自言自語什麼,洪青陽也猜到了七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