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章津,正是草長鶯飛的時候。宜黃水緩緩流過,河面上是撒網、垂釣的漁民。兩岸開出了茂盛的迎春花,放眼望去,皆是青山綠水。望近處看,河水兩岸柳樹抽芽,田舍儼然,有山塘、竹林,雞鳴犬吠,蟲鳴鳥語。扎著沖天辮、羊角辮的孩童在爭相追逐,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紙鳶,引得孩童歡呼雀躍。
稍大一點的孩子在附近的私塾齊讀孝經,聽著先生的教誨,他們知道這個地方出過一個狀元,是一塊難得的風水寶地,讀書科舉必中進士的。他們不懂什麼狀元,趁著搖頭晃腦的機會偷看窗外的淌過的歡聲笑語,覺得天空中飛翔的紙鳶才是他們的夢想!
邢學林踏上了這一塊土地,沒有鳴鑼開道,沒有迴避、肅然的牌子,他有可能也是愛惜章津的祥和寧靜,但更多的則是怕失了禮數。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陳初六在此恭候多時了。
「刑年兄,那日金榜題名、帶花夸街之時,初六記得刑兄是滿面紅光。這一別已有歲余,別來無恙?」陳初六帶著兩位僮僕,在船隻靠岸之處的一個亭中走了出來。
邢學林和師爺對視一眼,只覺得對方都是舌橋不下,頗為驚恐,忙是作恭敬狀,一前一後拜道:「下官……」
話還沒說出口,陳初六便是走到面前,扶了一把道:「刑年兄,我與你同榜中進士,今日又不在官衙,無須這些俗禮。你比我年長,該是我長兄才是,來來來,刑兄請到敝廬小坐。初六聽說邢兄要來,備了幾杯薄酒。」
「哎呀,這……」邢學林腦袋嗡嗡作響:「狀元公,這如何使得,禮太重了,下官承受不起啊。」
「咦?方才那差役如何稟報的,我早說過今日備便宴,敘一敘同年之宜,他為何不如實稟報。」
「額……差役是如實稟報的,只是……唉,邢某愧領了。」邢學林擦擦冷汗,心說誰能料想你如此熱情,這真是嚇死寶寶了。
邢學林被陳初六扶了起來,作揖之作到一半,那師爺可實實在在行了禮,陳初六也笑著點點頭,算是回禮了。邢學林和師爺對視一眼,更為驚恐了,本以為今天是來探龍潭虎穴,怎麼到了這裡,反而是如沐春風?
其實,陳初六也是剛才決定這樣的。這邢學林吃過陳家干預的苦頭,而且有一年之久,算是殺威了。本著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的原則,陳初六決定多給他點面子。
今日若是來談讓陳家讓利百姓,陳初六願做一次「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的張文端。可今天若是談什麼給他邢學林升官發財說好話,那就一醉了之,邢學林也只是無奈,不敢惱怒吧。
邢學林忐忑的進了陳初六的「敝廬」,談了一會兒舊事。可他們倆也就一起上過皇榜,所謂舊事,不過是各自說當年中進士之前的抱負。又談了一些詩詞歌賦,可陳初六是才子,邢學林二百名開外的進士,這幾句詩詞談得他是滿頭大汗。這倆人基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聊不到一塊去。
最後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師爺用筷子在後面捅了好幾下邢學林,他才咬咬牙站起來,舉起杯道:「狀元公,邢某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