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溫時熙垂目道:「早上好。」
溫爾昀嗓音低沉,帶著被菸草薰染的沙啞:「嗯。」
溫時熙:「爸爸呢?」
「他在家裡休息。」走近看來,溫爾昀眼下一片烏青,可見近日十分辛勞:「你爸爸最近狀況很差,你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聯絡他。」
溫時熙眉心輕動,覺得父親這話很沒必要。
他本來就不會聯繫兩人,因為溫時熙十分清楚,他根本算不上兩人的孩子。
二十幾年前,姜家備受寵愛的omega小兒子姜言與心愛的alpha舉行世紀婚禮後,很快就懷孕了。
可孩子出生後沒出滿月就因病去世,姜言無法承受打擊,整個人逐漸瘋癲,看了許多精神科醫生都沒有好轉。
那時有人提議,姜家可以領養一個孩子,來替代那個死去的嬰兒,幫助姜言恢復健康。
姜言年紀輕輕,是國內首屈一指的鋼琴家。
溫時熙在院被選中,自然也是因為他的手比其他孩子靈活,還具有超乎常人的音感。
姜家人確定,溫時熙在姜言身邊,一定成為第二個風光無限的鋼琴家,替代那個死去的孩子,成為姜言認可的「兒子」。
自從被領養,溫時熙來到姜言身邊,就開始沒日沒夜的練琴。
很快,相比同齡人,年幼的溫時熙就已經足夠出類拔萃。
可那些無法自控的焦躁情緒,使得姜言不能接受溫時熙指間任何一個錯音。
溫時熙每一次出錯,都會無可避免刺激到姜言病態的神經,迎來一場可怕的崩潰。
最終,姜言的精神病症愈演愈烈,父子兩人連見面都是互相傷害。
那時,因姜言始終無法接納溫時熙,溫時熙不能繼續留在兩人身邊。
姜家礙於世家的臉面,也不能將領養的孩子重新扔回孤兒院,無人照看下,就將他送到本宅,扔給整個家族中管事的大伯,過上寄人籬下的生活。
在老宅渡過的許多年裡,溫時熙經歷過許多事。
有很多開心的回憶,也有絕望的經歷。
其中沒變的,只有他一直在彈鋼琴。
之後他入學音樂學院,順利畢業,一步步成長成今天的青年。
檐下,溫時熙抬頭,看向面前的父親。
「我知道了,您也要保重身體。」
溫時熙知道溫爾昀對自己沒有感情,他們之間的關係,不過是應付場面的交際罷了。
溫爾昀交代完唯一能和溫時熙說的話,撣了撣指間的菸灰,疏離至極道:「去看你大伯母吧。」
驅趕一般的話語間,溫時熙朝父親微微點頭,順從地邁步離開。
對於兩人而言,連尷尬都顯得沒有必要。
正值初秋,庭院中的桂花點綴在綠葉之間,香氣豐盈迷人。
溫時熙行走在花廊下,後知後覺,知道父親為什麼這麼快就會讓他離開了。
雖然帶著信息素抑制環,但他身上屬於程軒的信息素正值濃郁,應該已經被父親察覺。
爸爸發病多年,父親一直不離不棄。
將愛情看做生命的父親,很不喜歡溫時熙看待臨時標記的態度。
可如果沒有這些標記,溫時熙就會疼。
在不會有人心疼的情況下,溫時熙覺得,他應該好好心疼他自己。
陽光傾斜中,樹影映在主宅的牆壁上,溫時熙一路朝正廳走去,與許多人擦肩而過。
時隔多年,再次回到老宅,溫時熙有幾分恍惚。
他知道今天老宅里的所有訪客,都應是為了弔唁容雅瀾而來,可他經過不少人,無意中聽見眾人口中的閒談,都沒有任何悲傷的語調。
今天在場的每個人,都只在不約而同地關心一件事。
就是容雅瀾死後,他那位早已年老、又庸碌至極的大伯,到底還會不會再選一位omega再婚。
溫時熙一路來到正廳,他按照規矩,完成弔唁後,最後看了一眼容雅瀾的遺像。
容雅瀾長相溫婉,作為女性omega,她十分謙和,更是少有的端莊。
大伯身下唯一的兒子,那位姜家老爺子特別指定的隔代繼承人姜權宇,是大伯之前的前妻所生,且多年待在國外,一直沒有回來。
所以此時,在整個正廳中,不會有人為容雅瀾哭泣。
對於大伯母的印象早已模糊,溫時熙只能記起在某些時候,容雅瀾會來打斷他練琴,叮囑他早些休息。
也許兩人也曾親近,只是時間過去太久,記憶就像一片既模糊又無法探究的過往,早已無法反饋任何溫度。
可正因記不清,卻讓溫時熙覺得自己此時的不悅莫名極了。
他感受著來胸腔中的憋悶,連同那個剛剛想到的人名,漸漸覺得有些噁心,還有點胃疼。